混沌之外,虛無之中。
此地不分上下,不辨四方,沒有時間流逝,亦無空間可言。
一道身影,靜靜立於這片永恒裡。
白衣勝雪,白發如霜。
她就這麼站著,一雙紫色與金色相交的眸子,漠然地注視著眼前翻湧的混沌。
在她身後,另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。
那人影看不清具體麵貌,周身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之中,唯有那股仿佛與生俱來的,至高無上的煌煌霸氣,昭示著其身份的獨一無二。
“晏泠音。”
那人影緩緩開口,聲音裡帶著幾分久彆重逢的感慨。
“多年未見,你依舊如此風光無限。”
“......”
晏泠音沒有回頭。
那人影也不在意,自顧自地說了下去。
“以凡人之軀,破開天門,劍斬上仙。”
“又以一人之力,統合一方低階世界,硬生生打出了如今白玉京的名號。”
“你這一生,當真精彩。”
“隻是我時常在想,當年若非你自願放棄,坐上那個位置的人,又怎會是我。”
晏泠音終於轉過身。
她那雙異色的眸子,平靜地注視著那團模糊的光影。
“既然坐過,又為何念念不忘。”
“凡俗帝王貪戀權柄,尚可理解。”
“你已是萬族帝君,竟也看不穿這層虛妄?”
“天道輪回,本是常理。”
“你又何必執著。”
那人影沉默了片刻,忽然搖了搖頭。
“你錯了。”
“我從未貪圖過那所謂的權柄。”
“我隻是覺得,這世間的道理,本就不合常理。”
那人影抬起手,指向無儘的混沌。
“你看。”
“萬族帝座,諸天唯一。”
“將億萬萬生靈的命運,係於一人之身,這本身,便是最大的不合理。”
晏泠音隻是看著他,沒有說話。
“你再看。”
“這諸天萬界,恒河沙數。”
“有生靈,生來便是神明,口含天憲,一念可創世,一語可滅生。”
“也有生靈,生來便是螻蟻,朝生暮死,畢生所求,不過是晨間一滴露水,最終默默無聞,化為塵土。”
“生、老、病、死。”
“弱肉強食,勝者為王。”
“天道視萬物為芻狗,任其自生自滅,美其名曰,自然。”
“可這所謂的自然,何嘗不是最大的不公?”
“這道理,從根上便是錯的。”
“憑什麼生靈要有壽元之限?憑什麼大道要有高下之分?”
“既然萬物皆有靈,為何不能人人如龍,為何不能眾生不朽?”
他向前一步,周身的光暈隨之波動,仿佛要將這片混沌都染上他的顏色。
“我要重塑這方天地。”
“我要這世間,再無生死輪回之苦,再無天資根骨之彆。”
“我要那螻蟻,也能與神明同坐,共飲一杯長生酒。”
“我要這諸天,人人皆有無窮壽,人人皆可證大道。”
他的聲音越來越高亢,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狂熱。
“這,才是我輩修士,該求的真正大道!”
晏泠音靜靜地聽著,那雙異色的眸子裡,不起絲毫波瀾。
直到他說完,她才緩緩開口。
“人人長生,則天地擁塞,靈氣枯竭,萬物再無新生,隻有一片死寂的永恒。”
“人人皆可證道,則大道泛濫,再無珍稀可言,人人皆為至高,則再無高下之分,亦無前進的動力。”
晏泠音的目光,穿透那層光暈,直視著他。
“你所謂的救世,不過隻是不甘心罷了。”
“不甘心自己的時代落幕,不甘心天道為你定下的終局。”
“你不是什麼救世主。”
“你隻是一個輸不起的賭徒。”
那人影周身的光,猛地一滯。
許久。
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。
“說得對。”
“我就是輸不起。”
“可這盤棋,我還沒下完。”
“既然天道不公,視我為棄子......”
“那我與天對弈,又有何錯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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