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二人那虛幻的身形再次化為實體。
銀安殿內,穿著現代服飾的無數工作人員,徹底消失不見。
殿內各種陳列、布置,回到了它們曾經的位置,回到了和珅記憶中的那個模樣。
和珅知道,他們二人,已經回來了。
從那後世的“恭王府”,已回到了二百年前,他所熟悉的“和府”。
“大人,時乃嘉慶四年正月十八,自晚輩昨日去獄中尋你,算來已是第二日。”
“嘉慶依先帝臨終囑托,允你回家,以留……全屍。”
周儀站在大殿正中,語氣平淡。
和珅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切,目光淡然,臉上並無多少情緒波動。
“老爺——”
忽地,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從外傳來。
急匆匆的腳步響起,一個身著粗布衣服的管家,跌跌撞撞衝了進來。
這人手裡,拿著一截長長的白色綾布。
他的身形直接穿過透明的周儀,衝到和珅麵前。
“老爺,皇上他……他讓人送來了這個……”
噗通一聲跪倒在地,管家劉全已是泣不成聲。
“你,你哭什麼!”
和珅瞪了他一眼,對這朝夕相處了半生的老管家,此刻卻有些不忍責怪。
“老爺,他們,他們這是不給咱留活路了呀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
和珅猛地提高了聲音,卻非怒喝,反倒帶著一絲自嘲的無奈。
“咱這輩子,從貧賤裡掙出潑天富貴,早該知道,這富貴儘頭,便是這兔死狗烹的歸宿。
“劉全啊,你去把筆墨取來,我給貴人……再留幅字。”
說到這,和珅朝著周儀的方向打量了一眼。
周儀明顯一愣,有些沒明白這和珅的意思。
“老爺,咱,咱這哪還有貴人呐?府中,就……就咱們主仆倆了。”
“讓你去就去,彆墨跡!”
劉全環顧四周一眼,儘管心頭疑惑,卻是不敢違背老爺的指令。
不多時,一張生宣已被鋪到麵前,劉全將研好的墨遞到麵前。
和珅提起筆,卻久久未落下,墨汁在筆尖凝出一滴,暈開個小團。
他忽然側過頭,再次望向劉全:
“你跟著我多少年了?”
劉全一愣,忙回話:
“回老爺,打您還是鹹安宮官學的學生,奴才就跟著了,算來……四十多年了。”
“四十多年啊……”
和珅輕輕歎了口氣,筆杆在掌心轉了半圈。
“這和府,已然是散了。你也快走吧,自己尋個出路去。”
“老爺,奴才不走!”
劉全再次噗通一聲跪倒在地:
“您待奴才恩重如山,奴才這條命早是您的了,他們要殺要剮,奴才陪您!”
“糊塗!”
和珅猛地一拍案幾,硯台中的墨汁灑出來,濺了他滿手。
“他嘉慶要殺的人是我,你跟著我作甚?
帶著你的親眷,往南走,越遠越好,隱姓埋名,再也彆回京師!”
“奴才不!”
劉全死死叩著頭,額頭磕在地磚上邦邦響。
“奴才伺候您一輩子,生是您的人,死是您的鬼!”
和珅盯著他,忽然抄起桌上的硯台。
那硯台是端州老坑石,沉甸甸的足有斤兩。
他手揚起來時,劉全還以為老爺要打他耳光,閉著眼縮了縮脖子。
卻聽見“砰”的一聲悶響,額頭上一陣劇痛傳來,溫熱的鮮血,已順著臉頰往下淌。
劉全懵了,睜眼看見和珅把硯台扔回案幾。
和珅胸口劇烈起伏著,指著他罵:
“滾!你當我讓你走是念舊情?我是嫌你在這兒礙眼!
你留著,無非是多一具屍首,有什麼用?滾!”
血糊住了劉全半邊眼,他卻笑了,笑得滿臉是淚。
“老爺,您……您還是跟當年一樣,刀子嘴豆腐心。”
他直挺挺磕了三個頭,每個頭都磕得極重,血在地上染開三朵紅暈。
“奴才……奴才聽您的。
但奴才不求富貴,隻求老爺在那邊……彆再這麼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