掀簾而入的瞬間,鼻間便是嗅到一股濃重的藥味,柳長贏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毛,眼看著丹虹手裡端著一小盅進來,看見了她,正要衝著行禮,柳長贏連連擺擺手,側身讓開了路。
房嬤嬤看著這一窩子的情況,拉著柳長贏的胳膊往後扯,她是瞧出來這是個病窩窩兒,柳長贏過來了,這可說不定又沾上了病氣,病一場如何好?
她可是心疼的很。
柳長贏用力扯回袖子,語氣不滿:“媽媽做什麼這般的小心眼?我來看表姐,哪裡有到了門兒上,再不進,又走了的道理,傳出去了叫人笑話。”
房媽媽嗓子一梗,她還想再說什麼,卻見柳長贏抬手掀了簾子,就竄進了裡屋。
看見柳長贏,晏觀音臉上表情微變,像是有些詫異。
柳長贏也亦是詫異,她確實是沒想到晏觀音病得這樣兒厲害。
隻見,火炕上晏觀音身著淺色的中衣,身上還裹著錦被,額前的碎發有些淩亂的緊緊黏在臉上。
唇上褪的沒一點兒血色。
“怎麼竟病成了這樣?我都不知道,若是知道,妹妹也該昨晚就過來瞧的。”
柳長贏眼睛都紅了,跟進來的房媽媽,此心中也很是吃驚,她忙的為柳長贏解開身上的緙絲石青地鸞鳥穿花鑲銀鼠毛鬥篷,柳長贏隨即坐在炕邊兒。
晏觀音朝著她微微一笑,又抬了抬下巴,下頭的丹虹馬上為柳長贏奉上茶水點心。
“哪有不病的呢,也不必擔心,這頭子的大夫已經瞧過了,再滿滿的吃上幾副藥就該好了。”
說罷,晏觀音還安慰的拍了拍柳長的手,柳長贏偏過頭,按了按濕潤的眼角,忍不住輕歎,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起。
房裡一時安靜下來。
黃花梨四麵平式炕桌上,正擺著的掐絲琺琅海水雲龍紋臥足熏爐,此刻小口的吐著香煙,可偏倒是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。
這犯苦的藥味,一力壓過其他的氣味。
晏觀音時不時的輕聲咳嗽,沒同這柳長贏搭話,柳長贏是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忍了半晌,到底是心裡頭裝著事兒,手裡捧著的茶,也沒了滋味,柳長贏抿了抿唇:“表姐難得有這樣緩和的時候,我可沒見過你白日裡未梳妝的懶怠模樣。”
原今兒個晏觀音真是足足的睡了一覺,午膳都是在炕上用的。
不過是,這會兒子,柳長贏過來了,褪白才上炕來,跪坐在晏觀音身後為其梳頭。
沒一會兒,擺擺手示意褪白停下。
丹虹則立即奉上了上湯藥,隻說是這藥勁大,空腹吃了總服不住,這隻能是飯後吃。
青花纏枝蓮紋大瓷碗盛著半小碗兒的湯藥,晏觀音抬手拾起來麵不改色,便是一飲而儘,再將瓷碗到桌案上,柳長贏偏頭看了一眼,有些沉在碗底的藥沫此刻貼在了碗壁上。
晏觀音捏著絹帕擦去唇邊兒的殘留的藥汁,不知道是咳嗽,還是因為藥苦,晏觀音的眼尾泛著淺淺的紅色,她輕笑道:“你不是昨兒個也說身上不舒服呢,怎麼今兒個過來了。”
“聽你病了,怎麼個我也是該過來看看你的。”
說著,柳長贏搓了搓手掌,她歎息道:“今兒個姑姑和那妹妹都回來了,又偏是你病了,你今兒個都沒露臉,可彆讓那位心裡就埋怨你。”
這話中的酸意,但凡是長耳朵的都聽得出來。
“哪有那麼不體諒的長輩,我如今還吃著藥呢,實在不好出去,貴客歸家,我真要過去了,再給那兩位妹妹也惹了病氣兒,更不是大罪過嗎。”
晏觀音說這話的時候,也不抬頭,說話之間,她的手裡捏著一繡繃,她可是讓梅梢找了好些個花樣圖,最後選了個獅子滾繡球的圖,梅梢說她可是人小胃口大。
天分有限,這一點上,她是不如柳長贏手巧的。
見晏觀音是這麼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,柳長贏心急,忙的上來去搶那繡繃,她的手伸的著急,不管不顧的,寬大的袖子從小幾上穿過去,將“嘩啦”一聲兒幾個瓷碗杯盞都倒了,滾落黃花梨四麵平式炕桌上。
清褐色的茶水瞬時四處濺開,來不及阻攔,那茶水隨著漸漸擴大漫延流下桌子腿兒,炕上也是印上一片兒。
柳長贏的衣衫被打濕了不少,星星點點茶漬漸在她的下巴上,殘落的茶葉也落在她身上
空氣中,苦澀的藥物混著淡淡的茶香四處流竄。
晏觀音忙是道:“哎呦,這是怎麼回事兒,要不到側屋子…換身兒衣裳去。”
“不用不用,怪我自己不小心,隻是濕了個袖口子,不妨礙的。”
柳長贏有些狼狽,不過是強撐著擺擺手,誰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了。
晏觀音放下繡繃,拾起帕子為柳長贏擦拭著袖口處的茶漬,一麵兒低聲歎息,又是無奈又是寵溺的口吻:“你還是這般莽撞,以後我還要把管家交還給你呢,這如今家裡頭又來了兩個比你還小的妹妹,你該是穩重一些,彆讓妹妹們笑話了去。”
不提還好,一提起那兩個小的,柳長贏實在是委屈了,她撇了撇嘴:“表姐,你不知道,那是多沒規矩的東西,祖母將圖氏姊妹放在我院兒裡,讓我贍護,可是那塗蟾宮丫頭一來我屋裡頭,就將我母親留給我的琺琅彩描金鬆竹梅紋雙耳瓶打碎了,我…我又不能說什麼,她偏又是裝的單純,也不臊!還自顧自的扯著我的衣裳鞋子,一張嘴就要都立刻拿去了。”
柳長贏將這半日的苦水儘數倒出來,她氣的磨牙:“你說,我若是不給,她們肯定就要告訴祖母去,她們初來,定然是祖母照拂她們和姑姑的麵子,說不了什麼,我就是光委屈了,表姐,我是一天都不想和她們住在一塊兒了。”
她說著,扯住了晏觀音的手臂,輕輕的搖動,像是以往那般撒嬌:“表姐,你想想辦法吧,你幫幫我,要不你去和祖母說說。”
奈何,晏觀音這回是一副有心無力的態度,她語氣輕柔:“你這丫頭,你也說她們剛來,麵子要給足的,你尚且不敢和你祖母說,我能如何,何況我還在病中,這些事兒如何插得了手。”
“可是你還管著家啊。”柳長贏的心涼了半截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