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觀音抄寫佛經,為家中長輩手足祈福的事兒,一時就傳開了,家裡仆子們都誇讚晏觀音蕙質蘭心,是個極有孝心的。
當然這一事兒,還不算是最熱鬨的,最熱鬨的當屬晏觀音主動的將管家權和庫房的鑰匙,親自交還給了柳老夫人。
不說彆人,柳老夫人也是驚訝許久,原本她是想著等什麼時候晏觀音將佛經抄錄好了,再說這些,不想,晏觀音倒是灑脫了。
連帶著,她待晏觀音便多了幾分親近。
將鑰匙送還過去,晏觀音便是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,不過,倒也不算兩耳不聞窗外事。
她抄寫佛經已經有小半個月了,這些時日,她聽著梅梢從外頭帶進來的消息。
柳老夫人或許為難,其將管家權放給了柳望,可又說了讓於氏和劉氏一並輔佐,至於庫房的鑰匙說是交給了柳望。
三個女人一台戲,柳老夫人到底是沒真的昏了腦袋。
至於說晏觀音,是真難得的過了一段消閒日子,她的筆法已經大有長進,《佛說阿彌陀經》她也已經完整的抄寫了第二遍。
這番閒下來,倒是心也靜了。
院兒裡也沒個什麼串門的,除了柳長贏會時常過來,每每來了,就是拉著晏觀音的手,不停的倒其滿肚子裡的苦水,訴說幾番塗蟾宮姊妹二人,是如何的恃寵而驕,從她那裡千方百計的討要東西。
晏觀音總也算是安慰幾句,這倒也好,就算是解悶了。
便這一日,將柳長贏送走,晏觀音便使人在紫檀繩紋扣帶托座平頭案,鋪了宣紙用鎮紙壓了,淨手熏香後,她這才坐下。
丫頭們輪著為她磨墨,今日是輪的褪白頭兒上了,晏觀音寫字總也是安安靜靜的,她們也不敢攪擾,她側眼兒小心的去瞧。
見晏觀音腰背挺直,執管懸腕,垂眸疾書間,耳邊落下細細的碎發輕搖著。
看著,褪白有些出神兒,她再回過神兒,是晏觀音喚她:“你阿兄是經過大災大難的,晏家自來是做人不厚道,我會給你銀子,不用打著我的名號,你就依自己的名頭,去讓梅梢到晏家尋人放了你的兩個兄長的楔子。”
褪白眼睛輕瞪住,隨即反應過來,眼睛紅,便立刻跪下磕頭了:“姑娘的大恩,奴婢替兄長謝過姑娘,以後便是要當牛做馬也會報答姑娘的恩情。”
“彆跪了,快去起來,彆讓她們瞧見。”晏觀音鬆開了筆,落在筆架上,她便起身,一麵兒自輕輕的揉著腰。
褪白起身,笑著點頭,她抬手用袖子擦乾了眼角的淚,晏觀音轉回身,拍了拍褪白的手,她安慰道:“他們是受了委屈的,不過,如今我處處受掣肘,我現在幫他們,來日自然也是要用的上他們的,不過這些話,你暫時不用和他們說。”
褪白點點頭,她們這些個服侍的,心中都知道晏觀音自來是個主意正的人,晏觀音那般小,都能從死裡熬出來,如果是個軟弱不堪,主意不正的,當真是要早就死了去。
室內的氣氛。剛剛的緩和下來,便忽的聽的外間,有踏重的腳步聲兒傳進來,褪白回神兒,馬上抹了臉,平和下情緒。
再一抬頭,就見丹虹紅著眼睛的跑進來,她耷拉著腦袋,其身後。是匆忙梅梢追著她也跟進來。
光瞧這架勢,晏觀音心裡頭就知道這是出了什麼事兒,她幾步坐在炕邊兒上,端起桌上的茶盞:“什麼樣的事兒,值你這般惱怒。”
聞言,丹虹抬了臉兒,臉上滿是倔強和憤怒:“方才奴婢在後頭,聽見了那些上不得台麵的賤人在渾說一些醃臢話。”
“那些話,奴婢說出來,也怕汙了姑娘耳朵,橫豎就是奴婢過去狠狠的掌她們的嘴,打的他們一個個的都疼了,這才都…”
“你跟了我這麼多年,那些話就從來沒斷過,為什麼突然沉不住氣?”
晏觀音放下手裡的茶盞,語氣依舊平靜淡然。
丹虹咬了咬嘴唇,因為前些時日,晏觀音為祈福抄寫佛經,院兒裡大家都誇著呢,可是才聽了幾句好話,今兒個風轉急下,立刻就都變了嘴臉。
什麼難聽的話都又扔了出來。
晏觀音歎了口氣:“說說,說說你都在院裡聽見了什麼話?”
丹虹張了張嘴,唇子蠕動了半天,沒吭聲兒,晏觀音繼續道:“你不說,那就我猜猜,凡是我之前聽過的,什麼刻薄話,裡頭定是有的。”
“就是天生的煞星,克母克父的孽障,陰曹地府裡爬出來的惡鬼?畢竟我是自母胎裡是腿先頭急鑽出來…”
晏觀音的嗓子微頓,眼看著就要繼續說,梅梢忙的攔下。
丹虹默了默:“姑娘…再怎麼說,可這也說的太過了,奴婢忍不下去。”
晏觀音收攏袖子坐下,她瞥了一眼桌案上擺放的,她抄錄下來的經書,語氣不鹹不淡:“這世界上人人都長著嘴,老天爺讓他們長著嘴,那就是用來吃飯說話的。”
“嘴長在彆人身上,你還能管得了彆人的嘴嗎?”
如果,她一力就覺著自己難堪,自卑的不肯抬頭,真的把這些話都一一的往肚子裡裝,隻怕是她早就死了。
梅梢抹淚,她心裡也氣,是覺著晏觀音太苦了,不滿三個月大的嬰孩兒尚在繈褓之內,柳望棄去,好不容易有晏老太公的庇護,熬著長到了四歲。
可晏老太公歸了西,晏家那些喪儘天良的人,便怕這可憐的孩子日後真的長成了,便依著一場病,不給抓藥,不給問醫,就想著,活將人熬死算了。
好在,得了柳老太公扶持了一把,僥幸活下來,如今生母柳望回來,可心裡卻也是將晏觀音恨死了,母女徹底成了仇人。
“以後這些話,通是不用理會,隨著她們去,總是要說的,你還能堵了那千百張嘴嗎。”
晏觀音袖子下的手,緊攥成了拳頭,這世上,她無人可依,人人都靠不住,所能依靠的就隻有自己,就任他們去說,意誌堅定何懼這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