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經書送出去時,已經到了四月底,一個半月的時間,可算是不短了。
柳老夫人似乎已經將晏觀音抄錄佛經的這事兒,淡忘了。
還是姚嬤嬤進來報說,晏觀音過來送佛經,柳老夫人還頓了頓,才想起來,這抬手叫人進來。
看著晏觀音跪倒在自己的身前,柳老夫人臉色冷漠:“你果真是身子弱,不過就這些東西竟抄錄起來,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。”
“是,孫女資質愚鈍。”晏觀音抿了抿唇:“抄寫之中,遇到些聖句,每每翻來覆去的通讀,有些新的感悟,心中情緒翻滾不停,總也是激動,佛家道理高深,故此,便有些拖延。”
晏觀音手掌貼在厚厚的地毯上,細小的絨毛在她的掌心打轉,她麵不改色,繼續道:“孫女寫字不好,也是怕玷汙了佛經,因此,日日練習,前兒就在屋子裡頭挑出五卷,尚看的過眼的送過來,好讓外祖母有個挑選的。”
她說著,柳老夫人輕輕皺眉,轉過身去看著桌上擺放的那些佛經,確實,送了好幾份兒。
“哦,你是有心了。”柳老夫人抬手揉了揉額頭,她讓姚嬤嬤將佛經拿去佛堂,這屋裡便隻剩下她們祖孫二人。
柳老夫人緩緩張開眼睛,她注視著晏觀音:“怎麼忽的想起來,將管家的鑰匙送過來。”
晏觀音低頭,聲音是難掩哽咽:“往說,悲母在堂名之為富,悲母不在名之為貧,悲母在時名為日中,悲母死時名為日沒。”
“母恩難報,母親歸來了,這管家鑰匙本就該交由母親掌管,她是祖母跟前兒的唯一的孩兒了,這一切都是名正言順,理所應當的。”
晏觀音言辭鑿鑿,句句懇切,說的是掏心掏肺的,柳老夫人卻是沉默不語,幾句話,抄抄佛經,她還不能對晏觀音有多大的改觀。
不過,比起以前還是好些的。
祖孫兩如今是各自心事,她抬了抬手,示意晏觀音起身,又招手讓晏觀音上前來,她道:“你做得很好,半盞茶的功夫前兒,方有人給我送信,我不知道送信的是誰。”
“不過,事關你事關晏家。”
柳老夫人說到這一處時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來,她挑了挑眉,將懷裡的一信條兒拿出來,扔進晏觀音的懷裡。
“你父親在南陽最大的賭場,可住了有十幾日了,能抵押的都抵押了,他今日吃了酒去賭錢,席間和人爭執,打死了人,已經被縣尉抓去了。”
晏觀音的表情冷靜,隻是細長的眉毛輕蹙,柳老夫人起身,她轉了轉腕間的金累絲琺琅鐲,隨後輕笑:“我告訴你,這事兒,我幫不了你一點兒,即使我能幫你,之前你和我剖析半生,我現在就提前把話可以說明白了,他若是死了,我才高興。”
“人之常情,孫女能體諒。”晏觀音將信條收下,藏在袖子裡,還未等轉身。。
又聽的柳老夫人開口:“你祖父留下的銀錢店鋪田地,已經被晏海敗了個差不多,晏家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,絕不會出錢班花,事到如今你如何救得了他。”
“那個被你父親所毆之人,你知不知道,當時就死了,整個賭坊所有人都見著了,你要怎麼為他開脫!”
晏觀音身影微滯,回頭凝視柳老夫人的雙眸,她看見柳老夫人瞳孔眯起粹著寒毒,續間的憤恨噴湧而出,眼角細紋緊緊的繃起。
“外祖母說的極是,我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孤女,如何也是救不了人。”
晏觀音笑容冰冷:“隻是若真的是臨死前見一麵,也是可以的,您說呢。”
她的反問,沒有得到柳老夫人的回答,看見那纖細的身影踏出房門,柳老夫人臉上的笑容逐漸詭異。
晏觀音走的很倉促,她出來常帶著的丹虹和梅梢,這一次多添了一個褪白,梅梢時不時的撩起簾子往外瞧,不覺咬牙:“這樣兒的事兒,晏家那些個人都裝死了,要姑娘去,真是喪良心!”
雖然不知道送信的是誰,梅梢可知道晏家那些烏合之眾的德行,無非就是不想管,把這事兒就拋給了晏觀音,可憐一個十六的小姑娘來管!
車廂內,晏觀音閉目養神,全程一言不發,梅梢隻當她是傷心,褪白小心的看了晏觀音的臉色,後偏頭亦是不語。
犯了事兒的,統一先經由縣尉抓下,後查看過一乾證據,提了狀紙就可以審問再判刑,現在,還算是早,晏海隻是被下了獄。
至於探獄,非是什麼難事兒,大多數的時候,隻要銀子塞夠了,總能見的。
車子在一個拐角停下,晏觀音在車廂內戴好了帷帽,才扶著丹虹的手從車上下來。
她們隨著走過巷子口,偏頭到頭兒就是圜牆,這圜牆大都是堅石壘砌而成,高逾四丈還多,原來,大周朝律法嚴苛不少鬨事兒逃獄的,後來便多有加長。
這所圜牆經建幾十年,漆黑的鐵門磨得斑駁。
晏觀音臨行前,姚嬤嬤告訴她,柳老夫人為她打點了獄卒,不過這等當著眾人麵兒毆死人的事兒,算是大惡。
所以銀子給過去,能不能還不知道。
看著門兒上的小方格窗戶露出人臉兒,晏觀音速將前兒備下的銀子送過去,獄卒倒是收的痛快,告訴她:“速速所行,可彆等著人攆。”
冷厲的目光裡滿是審視,晏觀音應下,才被準帶一個進去,晏觀音領著褪白跟在獄卒的身後這才往裡頭去。
這牢房挖建在地下,常自然是不見光,陰潮彌漫,浸著蝕骨的寒意,昏暗的火光並不能照亮腳下的路。
晏海被關在最裡頭的那間房,獄卒停下,一甩手機鑰匙,當然他是不會開門兒的,後挑了挑下巴,便示意晏觀音上前,隻是隔著鐵欄杆,她瞧見裡頭晏海身著囚衣,背對著人倒在草堆上。
獄卒眯了眯眼睛,高聲兒叫喊了一句:“裡頭那個,彆裝死了,有人來看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