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內不少官員,特彆是那些曾經與李黨眉來眼去過的,聞言無不兩腿發軟,冷汗直流。
“聞人泰老將軍,此言差矣!”
禦史大夫王敬忠,立刻站了出來。
他一甩袖袍,擋在了那張名單之前,仿佛要用自己瘦弱的身軀,攔住聞人泰那衝天的殺氣。
“老夫承認,此名單上之人,大多罪有應得!但,李賊何等心機?焉知他不會在此名單上,故意摻雜一些忠良之名,以行反間之計?”
“若不加分辨,僅憑一張名單便大肆抓捕,豈不是正中其下懷?”
王敬忠環視四周,聲音陡然拔高,充滿了文官特有的邏輯與秩序感:
“國朝自有法度!抓人,需有實證!定罪,需經三司會審!”
“若僅憑一份來路不明的名單,便將朝中官員一擼到底,置國朝法度於何地?”
“屆時,朝局動蕩,人心惶惶,百官自危,各地政務陷入停擺,這與李賊亂政之時,又有何異?這……有違天心,有損國運啊!”
“婦人之仁!”
聞人泰虎目一瞪,
“王大人,如今是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,你還跟老夫講那些繁文縟節?等你的三司會審走完流程,這些亂臣賊子早就串聯一氣,再來一次宮變了!”
“莽夫之見!”
王敬忠寸步不讓,胡子都翹了起來,
“聞人泰!你這是要行軍法於朝堂之上嗎?如此濫殺,必會冤魂遍地,怨氣衝天!屆時神君降罪,你擔當得起嗎?”
“我……”
聞人泰一時語塞。
他能與王敬忠辯軍國,論生死,卻唯獨在這“天心”揣摩上矮了一頭。
自“鍋巴神諭”後,王敬忠儼然已是滿朝文武心中,最能領會陛下深意之人。
兩人怒目相向,氣息交鋒,大殿的空氣仿佛凝固。最終,還是王敬忠長歎一聲,他知道純粹的道理已經無法說服這位鐵血老帥。他猛地後退一步,整理衣袍,朝著龍椅的方向撩袍跪倒,聲嘶力竭:“老臣愚鈍,無法勘破迷局,懇請陛下降下神諭,為我等指點迷津!”
聞人泰見狀,臉色一沉。他可以跟王敬忠爭辯,卻絕不能違逆“天威”。他冷哼一聲,也隻能跟著單膝跪地,聲如洪鐘:“請陛下聖裁!”
他們的聲音,無比虔誠。
在他們看來,這等凡人無法解決的世紀難題,隻有無所不能,洞察萬物的神君陛下,才能給出最完美的解決方案。
或許,陛下會再說一句關於“鍋巴”的夢話?
又或許,陛下會突然想吃某種點心,而那種點心裡,就蘊含著清洗朝堂的無上智慧?
滿朝文武,也都屏住了呼吸,一個個伸長了脖子,用一種看神仙顯靈的眼神,死死盯著龍椅上的那道小小的身影。
巨大的壓力,如同潮水般,向炎辰湧來。
這一次,他沒有感到害怕和困惑。
那股名為“龍氣”的暖流,已經將他腦中的迷霧驅散了大半。
他能清晰地聽懂底下兩個老爺爺的爭吵。
一個想把名單上的人都抓起來,殺掉。
一個說要有證據,不能亂殺。
他們在問我該怎麼辦?
炎辰坐在那張巨大得有些過分的龍椅上,小小的身子顯得愈發單薄。
他看著底下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,看著他們眼中那狂熱、期待、不似看待凡人的目光,
一個念頭,在他心底悄然萌發,稚嫩卻堅定。
底下這些人……都在等我說話。
那個“鍋巴人”,是壞人,他想搶我的椅子。
名單上的……好像也是壞人。我……不喜歡壞人。
這個念頭,如此的陌生,又如此的理所當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