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扶著身旁冰冷粗糙的書架,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,想從書架的縫隙裡偷窺一下外麵的情況。
然而,他高估了自己這具身體的平衡能力,也低估了腳下積攢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塵的順滑度。
腳下一滑!
“呀!”
炎辰小小的身體失去了平衡,整個人下意識地向前撲去,雙手死死地扒住了書架的立柱。
他那點微不足道的體重,在這一刻,仿佛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這個書架,實在是太老了。
它在這裡矗立了數十年,見證了王朝的興衰,自身的筋骨,也早已在時光的侵蝕下變得脆弱不堪。
尤其是它左下方的一根架腿,內裡早就被蛀蟲啃食得如同蜂巢,全靠外麵一層木皮撐著門麵。
平日裡,它還能靠著牆,勉強維持著身為一個書架的尊嚴。
可現在,炎辰這驚慌失措下的一撲,一拉,一拽……
“嘎吱——”
一聲令人牙酸的、木頭纖維被撕裂的呻吟,從書架的骨骼深處響起。
緊接著,整座如同小山般的巨大書架,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,卻又無可阻擋的姿態,緩緩地,緩緩地,向前傾斜。
“轟隆隆隆——!!!”
下一秒,天崩地裂!
巨大的書架轟然倒塌,無數積滿了灰塵的典籍、卷宗、竹簡,如同決堤的洪水,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,瞬間將地麵淹沒。
塵埃衝天而起,在光柱中翻湧,一瞬間,整個藏書閣仿佛陷入了一場沙塵暴。
“咳咳咳!”
被灰塵嗆得眼淚鼻涕直流的炎辰,從書堆裡手腳並用地爬了出來,小臉被蹭得像隻花貓。
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,呆呆地看著自己一手造成的“傑作”。
而那個剛剛走遠的小太監,聽到這聲巨響,嚇得魂飛魄散,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。
當他看到眼前這片狼藉,以及那座倒塌的書架時,臉“唰”地一下就白了。
“陛……陛下!”
他衝過來,看到安然無恙的炎辰,先是鬆了口氣,隨即“噗通”一聲就跪下了,哭得撕心裂肺,
“奴才該死!奴才罪該萬死!”
書架倒了是小事,要是萬歲爺磕了碰了,他全家都得跟著陪葬!
然而,就在他準備磕頭的時候,他的目光,無意中掃到了書架倒塌後,露出的那片斑駁的牆壁。
那裡,原本被書架擋住的地方,赫然出現了一個暗格。
暗格的門,因為劇烈的震動,已經自己彈開了。
一卷卷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,但邊角已經微微泛黃的卷軸,從裡麵滾落了出來,其中一卷,正好滾到了小太監的腳邊。
他下意識地撿了起來,打開一看。
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,他看清了卷軸最上麵的幾個字。
《永安三十七年,禮部尚書張庭玉,貪墨案,罪證錄》。
小太監的手指開始發顫。當他顫巍巍地撿起另一卷,看清《河西大營,軍糧倒賣案,原始卷宗》那幾個字的瞬間,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,那股顫栗已經從指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。
這……這不是當年聞人泰老將軍被誣陷,差點人頭落地的那個案子嗎?
案宗不是說早就被一場大火燒毀了嗎?!
小太監的呼吸變得急促,他顫抖著,看向那個黑洞洞的暗格,裡麵,還塞滿了密密麻麻的,一模一樣的卷軸。
這些……全都是李思遠掌權二十年來,被他用各種手段篡改、銷毀、掩蓋的,最原始的,最見不得光的罪證!
是足以將他所謂的“李黨”連根拔起,挫骨揚灰的鐵證!
這些東西,比那份名單,要命一萬倍!
小太監的腦子“嗡”的一聲,一片空白。
他終於明白,陛下為什麼要玩“捉迷藏”了。
陛下不是在玩。
陛下也不是在等亂黨自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