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鑾殿上,死一樣的寂靜。
吏部侍郎張威下意識地想扶住身前的朝笏,指尖卻幾次滑脫,那張素來從容的臉龐上,肌肉不自覺地抽動著,想說些什麼,張開的嘴裡卻隻發出“嗬嗬”的漏風聲。
他想不通。
前幾天,這些人還在跟他玩“流程”,玩“規矩”,怎麼一轉眼,就直接掀了桌子?
這不合規矩!這不講道理!
然而,當青州錢氏滿門下獄,錢德光人頭滾滾的消息,如同長了翅膀,在短短一日內傳遍大炎官場時,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新來的這位小皇帝,他不是來講道理的。
他是來製定規矩的。
第一封軍報剛剛念完,殿外又一名信使踉蹌衝入,聲音嘶啞地打斷了殿內的死寂:
“荊州密報!劉氏私藏兵甲的密庫昨夜失火,萬貫家財與千領甲胄……”
他話未說完,第三道聲音已經從殿門處絕望地傳來:
“南越反了!土司被其親弟陣前刺殺,全族歸降!
每多聽一句,張威臉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。
當聽到最後“全族歸降”四字時,他隻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,眼前金星亂冒,身子控製不住地晃了晃,若不是死死撐著朝笏,恐怕已當場癱軟在地。
意外?張威的腦中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,隻覺得荒謬絕倫。
一隻老鼠,一場中風……這些看似尋常的“意外”,如此精準地在同一時間摧毀了他所有的布置。
這不是巧合,這是一種他無法理解、無法計算的力量,是“勢”!是天意!
是那頭沉睡了六十年,剛剛蘇醒的大炎猛虎,在用最殘忍的方式,宣告它的回歸!
那些曾經以為法不責眾,以為山高皇帝遠的世家豪族,這下徹底慌了神。
屠刀已經舉起,而且砍得又快又狠,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。
還觀望個屁!再觀望,下一個被“意外”的就是自己家了!
一時間,整個大炎的官道上,出現了蔚為壯觀的一幕。
無數快馬從各大州府衝出,馬背上的信使懷裡揣著的,不再是陽奉陰違的敷衍報告,而是一封封字字泣血的請罪書!
“罪臣某某,叩請聖安!罪臣有眼無珠,受奸人蒙蔽,未能領會陛下新政之深意,罪該萬死!”
“罪臣願獻出名下全部‘祖產’田畝三萬畝,補繳曆年稅款白銀八十萬兩,以贖萬一之罪!”
“堅決擁護一條鞭法!清丈田畝乃國之大計,利在千秋!誰敢阻撓,我第一個跟他拚命!”
戶部尚書陳彬,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,從各地主動送上來的田契和銀箱,整個人都傻了。
前幾天,他還為了幾百兩銀子的虧空愁得頭發一把一把地掉。
現在,國庫的門檻都快被送錢的隊伍給踩爛了。
他恍惚地抬起頭,看著龍椅上那個仍在啃著奶嘴的小皇帝,腦中一片空白。
他想過無數種充盈國庫的方法,加稅、變法、抄沒……每一種都需要數年之功,都要伴隨著血流成河的爭鬥。
可現在,聞人泰的刀鋒所指,那些曾經一毛不拔的鐵公雞,竟爭先恐後地把金山銀山送到了他腳下。
這已經不是權術,這是點石成金!
新政推行的最後一道,也是最頑固的一道障礙,就這麼被聞人泰那把出鞘的屠刀,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,砍得稀碎。
朝堂之上,再也聽不到任何反對的聲音。
炎辰能清晰地感覺到,體內那股奔湧的龍氣,已經不能用“決堤的洪水”來形容了。
那簡直是三峽大壩開了閘,汪洋肆虐,浩浩蕩蕩!
爽!前所未有的爽!
“原來,這便是天命。念頭所至,國運便隨之而動。逆我者,非我殺之,而是天誅之!這種主宰一切的感覺,妙不可言。”
炎辰心裡樂開了花,他感覺自己和這個帝國的連接,前所未有的緊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