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和殿。
大炎王朝最莊嚴,最神聖的權力中樞此刻,這裡安靜得能聽見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回響。
不,比那更安靜,是死一樣的沉寂,是暴風雨來臨前,那種連空氣都凝固的壓抑。
大殿之下,黑壓壓地跪著一片,從宗室郡王,到二品大員,再到各部要員,足足幾十號人。
昨天,他們還是大炎朝堂上呼風喚雨,指點江山的人物,一個個穿著嶄新的官袍,容光煥發,在宮宴上高談闊論,春風得意。
今天,他們就像一群被霜打了的茄子,全都蔫了。
一個個以頭搶地,把那張平日裡養尊處優的臉,死死貼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麵上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在這片跪倒的人形地毯最前方,是兩個人。
安郡王炎鈺,和吏部侍郎王敬德。
炎鈺那身平日裡一絲褶皺都不能有的華貴朝服,此刻已經皺得像塊鹹菜乾。
他整個人趴在地上,身體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,不知道是氣的,還是怕的。
那個曾經風度翩翩,引得京城萬人空巷的“賢王”,現在看起來,更像是一條等待被主人發落的喪家之犬。
而他旁邊的王敬德,更是麵如死灰,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“完犢子了”的絕望氣息。
百官之首,禦史大夫王敬忠,如同一尊風化的石像,靜靜地站著。
他的腰杆依舊挺直,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,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沒有憤怒,沒有悲傷,隻有一片令人心寒的麻木。
他的目光,越過所有人,直直地盯著前方那張空無一物的龍椅,仿佛在看一個吃人的深淵。
而在武將那一邊,鎮西大將軍聞人泰,更是重量級。
這位七十歲的老將軍,今天沒穿他那身象征身份的麒麟官袍,而是直接套上了一身冰冷的玄鐵甲胄。
那是他隻在戰場上才會穿的殺人裝備。
他就那麼杵在那兒,手按在腰間那柄飲血無數的戰刀刀柄上,雙目微闔,整個人卻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。
那股從屍山血海裡磨礪出來的煞氣,毫不掩飾地籠罩了整個大殿。
跪在地上的官員們,感覺自己脖子後麵涼颼颼的,好像隨時都有一把看不見的刀架在上麵。
整個大殿的氣氛,已經不是凝重了。
這是審判,一場針對大炎王朝半個朝堂的,公開審判!
而審判者,還未到場,終於,隨著太監一聲特有的悠長唱喏。
“陛下駕到——!”
所有人都精神一緊,炎辰邁著小短腿,一步一步,走上了高高的禦階。
他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東張西望,沒有玩自己的手指,更沒有因為害怕而讓陳無病扶著。
他就那麼一個人,安安靜靜地走著。
然後,在滿朝文武,以及那幾十個待罪之人的注視下,穩穩地,坐上了那張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龍椅。
他坐了下來,第一次,炎辰以一種完全清醒的意誌,俯瞰著龍椅之下的世界。
他的目光很平靜,沒有一個十歲孩子該有的好奇或膽怯。
他像一個局外人,冷漠地打量著殿中的每一個人,每一個表情。
他的視線,落在了跪在最前麵的安郡王炎鈺身上。
炎鈺感覺到了這道目光,身體抖得更厲害了。
恐懼,鋪天蓋地的恐懼,還有一絲深深的,不甘的怨毒。
他想不通,他演了二十年的完美賢王,算計了一切,怎麼就因為一顆小小的李子核,一夜之間,滿盤皆輸?!
炎辰看著他那張因為恐懼和憤怒而扭曲的臉,心裡沒有任何波瀾。
腦海裡,那個冰冷的意誌淡淡地評價了一句。
“廢物。”
炎辰的目光,又轉向了炎鈺旁邊的王敬德。
那個男人,此刻正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,看著站在他對麵的親哥哥,王敬忠。
那眼神裡,有恐懼,有哀求,有不解,甚至還有一絲被背叛的憤怒。
炎辰能感覺到,這個叫王敬德的人,骨子裡和他哥哥王敬忠一樣,是個硬骨頭的忠臣。
可惜,是個拎不清的,忠錯了對象,站錯了隊,現在說什麼都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