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給傷兵換藥呢!”士兵指著帳篷,聲音裡帶著佩服,“這三天他沒閒著,又挖了兩個新坑,把昨天換下的垃圾都分類埋了,還教我們怎麼分紅色黃色白色,說得可清楚了!”
李敢走進醫療帳篷,一股草藥味撲麵而來,是艾草和黃連的混合味,比平時清爽,少了那種令人作嘔的腐臭。林越正蹲在一個傷兵麵前,給他換繃帶,動作熟練得像在做一件平常事。傷兵的臉色雖然蒼白,但眼神清亮,看見李敢進來,還能咧嘴笑一下,露出缺了顆牙的嘴。
“林越!”李敢喊了一聲,聲音有些乾澀,像被砂紙磨過。
林越回頭,手裡還拿著沾了藥的麻布,上麵的藥汁是深綠色的,像濃稠的膽汁:“怎麼了?”
“西邊營鬨瘟疫了。”李敢的聲音很低,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沉重,“上吐下瀉,死了三個,軍醫沒轍。”
林越的手頓了一下,隨即繼續換藥,動作沒停:“是水源被汙染了?還是屍體沒處理好,爛在水裡了?”他的語氣很平靜,像在說一件預料之中的事。
“不知道,軍醫查不出來,隻說是‘天譴’。”李敢走到帳篷角落,那裡堆著分類好的垃圾,紅色、黃色、白色的布包疊得整整齊齊,像三堆不同顏色的磚,“我們營……沒事。”
“嗯,”林越應了一聲,好像早就料到,“垃圾都埋了,手也洗了,‘穢氣’沒地方傳,應該沒事。”他用繃帶把傷兵的腿纏好,打了個漂亮的結,和先生教他的一模一樣。
李敢看著那些布包,突然覺得它們不再是肮臟的廢物,而是被馴服的“敵人”,乖乖地待在自己的“牢房”裡。他想起自己以前怎麼處理這些東西——隨便扔在炮彈坑裡,或者乾脆燒了,黑煙飄得到處都是,落在鍋裡、水裡,現在想來,簡直是在給“瘴氣”搭梯子,讓它順著煙、順著水,爬進弟兄們的嘴裡、肚子裡。
“你怎麼知道這麼多?”李敢問,語氣裡少了之前的懷疑,多了些好奇,甚至帶著點敬畏,“這些法子,真是扁鵲先生教的?”
林越點頭,手裡的動作沒停,正在收拾用過的藥布,準備扔進紅色布包裡:“先生說,‘病從口入,穢從土生’,埋好臟東西,比喝多少藥都管用。他還說,‘防禍於先,不致於後傷情’,戰場上,能提前擋住的危險,就彆等它來了再動手。”他沒說現代的流行病學,隻用老人的話解釋,簡單又有說服力,像在轉述一句真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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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,一個士兵跑進來,手裡拿著個陶罐,罐口用布塞著,跑得太急,布掉了,露出裡麵深褐色的藥湯,晃出不少:“林越兄弟!西邊營的軍醫來求藥了!說我們營沒鬨瘟疫,肯定有秘方!讓你行行好,給點能治拉肚子的藥!”
林越看向李敢,眼神裡帶著詢問。李敢立刻說:“給他點黃連和馬齒莧,按21的比例配,讓他熬水喝!但彆說是秘方,就說……就說我們運氣好,沒撞上瘴氣!”他不想讓秦軍知道趙軍有這麼個“寶貝”醫者,萬一被盯上,麻煩更大。
士兵拿著藥跑了,腳步輕快得像陣風。帳篷裡安靜下來,隻有傷兵輕微的咳嗽聲和林越整理藥材的窸窣聲。李敢看著林越給傷兵包紮,動作輕柔得不像個男人,手指在傷口周圍移動,精準得像在繡花——和他挖垃圾坑時的“較真”判若兩人,卻又殊途同歸,都是在救命。
“那些坑……還得挖?”李敢問,聲音有些不自然,像在認錯。
“嗯,”林越把換下來的血布扔進紅色布包,打了個死結,“越多越好,最好每個營都挖,按我們的法子來。先生說,‘眾人拾柴火焰高’,防瘟疫也一樣,一個坑擋不住,得一群坑一起擋。”
李敢沒說話,轉身走出帳篷。他對著親兵喊:“傳我命令!各營都給我挖防疫坑!按林越的法子,分層埋,撒石灰,分類彆!誰要是偷懶,軍法處置!出了岔子,我第一個劈了他!”
親兵愣了一下,趕緊應聲:“是!”聲音響亮,帶著興奮——他們營沒事,這比打勝仗還讓人高興。
夕陽把坑邊的木牌影子拉得很長,像把劍守護著這片土地。遠處的炮聲又響了,悶悶的,像在打雷,而這裡,安靜得隻有風吹過的聲音,像在守護一個秘密——關於如何用“退一步”的智慧,對抗看不見的死亡。林越知道,這隻是開始,但至少,他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,一步看似微小,卻可能拯救無數生命的一步。
第四節防勝於治
一周後,秦軍的進攻被打退了,代價是趙軍傷亡過半,營地像被啃過的骨頭,殘缺不全。但更讓人後怕的是西邊營的瘟疫,已經死了二十多個人,被將軍下令隔離起來,像塊毒瘤,用繩子圈著,誰也不準靠近。而其他按林越的法子挖了防疫坑的營地,雖然也有傷員,呻吟聲不斷,卻沒一人染上瘟疫,連咳嗽都少得可憐。
李敢在軍議上,把林越的做法原原本本地說了。將軍一開始不信,眉頭皺得像塊老樹皮,覺得“埋垃圾防瘟疫”是天方夜譚,是李敢為了給這個年輕醫者邀功編的瞎話。但看著各營的傷亡報告——一邊是傷兵加瘟疫,死得更快;一邊是隻有傷兵,活得更久——不得不承認這法子管用,像一把鈍刀,雖然慢,卻能實實在在地保命。
“讓那個林越……來見我。”將軍的聲音透過帳篷傳來,帶著久經沙場的威嚴,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人心上。
林越跟著李敢走進主帳,帳裡彌漫著皮革、汗水和墨汁的味道。裡麵站滿了校尉和參謀,個個麵色凝重,像烏雲罩著。將軍坐在案前,案上攤著地圖,地圖邊緣卷了角,上麵用朱砂畫著密密麻麻的記號。將軍頭發花白,像落了層雪,眼神卻銳利,像鷹隼,掃過林越時,帶著審視。
“你就是林越?”將軍頭也沒抬,手指在地圖上移動,像在指揮千軍萬馬。
“是。”林越站得筆直,雙手貼在褲縫,像棵剛栽的樹,不算高大,卻很挺拔。
“那些防疫坑,是你想出來的?”
“是,按扁鵲先生的教導做的。”林越沒貪功,把功勞推給老人,語氣平靜,像在陳述一個事實。
將軍放下地圖,抬起頭,目光像刀子,刮過林越的臉:“說說,為什麼埋垃圾能防瘟疫?彆跟我說什麼扁鵲先生,用你自己的話講。”
林越深吸一口氣,胸腔裡像塞了塊石頭。他組織了一下語言,用最簡單的話解釋:“垃圾裡有血和膿,藏著‘穢氣’,這東西像看不見的蟲子,會鑽進水裡、土裡、食物裡。把垃圾埋深了,用石灰燒死這些‘蟲子’,它們就爬不出來,人就不會生病。”他避開專業術語,隻說“穢氣”和“蟲子”,符合古人的認知,也更容易讓人理解。
“聽起來簡單,”一個留著山羊胡的參謀冷笑,聲音像破了的風箱,“怎麼彆人想不到?”
“因為覺得麻煩,覺得浪費體力。”林越看著他,眼神平靜,沒有絲毫畏懼,“大家都想著挖戰壕、殺敵人,覺得這些埋垃圾、洗手的小事沒用。但戰場上,死在瘟疫手裡的,不比死在敵人刀下的少,甚至更多——敵人的刀能擋,瘟疫的‘刀’看不見,擋不住。”
將軍點點頭,花白的眉毛動了動,像是認同。他打了一輩子仗,見過太多因為瘟疫而潰敗的軍隊——不是被敵人打垮的,是自己把自己折騰垮的,死的死,病的病,剩下的嚇破了膽,敵人一來,不戰自潰。瘟疫這東西,比任何強敵都可怕,因為它專撿虛弱的時候下手,專挑人多的地方蔓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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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說得對,”將軍站起身,身上的鎧甲發出“哢噠”聲,像骨骼摩擦,“防勝於治。挖戰壕是防敵人,埋垃圾是防瘟疫,都是保命的事,不分大小,不分貴賤。”他對周圍的人說,“傳令下去,全軍推廣防疫坑!按林越的法子,分層埋,撒石灰,分類彆!誰敢違抗,軍法從事!”
帳裡的人都應了聲“是”,聲音參差不齊,卻沒人再質疑。看向林越的眼神變了,有佩服,有驚訝,還有些複雜——這個年輕的醫者,沒斬過將,沒奪過旗,卻用一個不起眼的垃圾坑,贏得了將軍的認可,比打一場小勝仗還管用。
走出主帳,李敢拍了拍林越的肩膀,力道比平時輕了些:“行啊你,這下發了,將軍都認可你了。”
林越笑了,陽光照在他臉上,帶著點疲憊,卻很乾淨:“不是我發了,是弟兄們能多活幾個了。”他想起扁鵲先生的藥圃,那些被精心照料的藥草,長得比野地裡的壯實,活得更久——原來,無論是藥草還是人,想活得久一點,都得花點心思,都得防著那些看不見的“蟲子”。
接下來的日子,防疫坑成了趙軍營地的標配,像一顆顆沉默的釘子,釘在各個角落。每個坑邊都插著“防疫坑”的木牌,士兵們熟練地分類垃圾,撒石灰,洗手,動作從一開始的不情願,變成了習慣,甚至帶著點自豪——他們營沒有瘟疫,這比打了勝仗還值得驕傲。林越成了“專家”,各營的軍醫都來向他請教,他耐心地教他們如何分層,如何控製石灰用量,如何劃分汙染區,像在傳播一門新的學問,一門關於“活著”的學問。
他還畫了圖,用不同顏色的礦石粉末標注汙染區和安全區:紅色區放醫療垃圾,黃色區埋屍體,白色區是飲水和做飯的地方,三區嚴格分開,中間留著寬寬的隔離帶,像三條平行線,永遠不相交。這些圖被抄了很多份,貼在各個營地的帳篷上,像一張張護身符,保佑著弟兄們的平安。
李敢有時會來看他畫圖,看著那些複雜的標記,忍不住問:“你以前在扁鵲先生那裡,是不是專門學過這個?”
“先生教的是醫道,”林越一邊畫,一邊說,“但醫道不隻是看病,更是讓人少生病。就像打仗,不隻是衝鋒,更是要守住自己的陣地,不讓敵人進來——防疫坑,就是我們的陣地,守住它,就守住了命。”
李敢懂了。林越做的,其實和他們挖戰壕一樣,都是在守住陣地,隻不過他守的,是看不見的防線,防的是看不見的敵人。這防線雖然不起眼,卻比任何城牆都堅固,因為它護的是人心,是活下去的希望。
一天,林越正在指導新兵挖防疫坑,一個士兵跑來,手裡拿著塊布,上麵沾著綠色的膿液,像塊發黴的肉:“林越兄弟!這算哪類?紅色還是黃色?”
“紅色!最毒的那種!”林越喊道,聲音在風裡有些飄,“單獨埋,多撒石灰,蓋土的時候拍得實實的,彆讓它透氣!”
士兵跑開了,腳步輕快。林越看著他的背影,又看向遠處連綿的防疫坑,心裡很踏實。他知道,這些坑不會像戰壕那樣擋住炮彈,不會像刀劍那樣殺死敵人,但它們能擋住更可怕的敵人——看不見的瘟疫,看不見的“蟲子”。
夕陽西下,把防疫坑的影子拉得很長,像無數隻手,溫柔地守護著營地。遠處的秦軍陣地傳來號角聲,嗚嗚咽咽的,像在哭。而這裡,士兵們在防疫坑邊忙碌,動作熟練,臉上帶著平靜,像在做一件神聖的事。
林越撿起一塊石灰,扔進新挖的坑裡,白煙冒起,滋滋作響,像在和土地對話。他想起扁鵲先生說過的話:“醫者,上工治未病,下工治已病。”以前他覺得“治未病”是虛的,是醫者為了顯得高深說的空話,現在才明白,這才是最實在的智慧——用一點點“麻煩”,換一條條人命;用退一步的細致,贏一場場看不見的戰爭。
防疫坑的木牌在晚風中輕輕搖晃,像在訴說一個道理:戰場上的勝利,不隻是靠勇猛向前,有時,退一步的守護,多一點的耐心,比任何衝鋒都更能保住真正的戰鬥力。而林越,用他的垃圾坑,證明了這個簡單又深刻的真理,像一顆種子,在這片焦土上,長出了希望的芽。
夜色漸濃,營地的篝火亮了起來,映著防疫坑邊的木牌,像無數顆星星,照亮了對抗死亡的另一條路——一條更慢,卻更穩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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