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將血紋探測儀舉在眼前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外殼。屏幕上，整片荒穀的輪廓被密密麻麻的紅光填滿，那些紅色紋路像是活物的血管，在黑暗中微微搏動，每一寸光斑都代表著一處陰邪聚集之地。他緩緩轉動手腕，紅光隨視線掃過斷壁殘垣、枯樹林立的坡地，甚至連腳下的碎石堆都泛著刺目的紅——整座沉影村，早已成了鬼怪盤踞的巢穴，怨氣濃得幾乎要滴出血來。
“這地方的陰氣……快凝成實質了。”蘇九璃的聲音壓得很低，手電光映著她緊繃的側臉，“比資料裡記載的任何凶地都要邪性。”
阿吉往林野身後縮了縮，喉結滾動了兩下。他以前跟著鎮上的老道士跑過不少場子，幫人驅過附在銅鏡上的小家仙，鎮過半夜在豬圈哭的嬰靈，那些頂多算“三腳貓”式的邪祟，撐死了唬唬普通人，真要論起凶性，連路邊野狗都比不上。可眼前這陣仗，煞氣像化不開的墨，壓得人胸口發悶，光是站著就讓他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，哪裡見過這種能吞噬一切生氣的大凶之地？
“彆縮手縮腳的。”陸疤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，手裡的銅羅盤指針瘋狂打轉，“越怕，它們越興奮。”她從背包裡摸出幾張黃符，分給眾人，“貼身放著，能擋點陰氣。”
陳默默默接過符紙，塞進衣領，又從包裡掏出個小小的銅鈴鐺，捏在手裡——這鈴鐺據說是用黑狗的指骨熔鑄的，搖起來能驚退低階邪祟。阿霜走到林野身邊，指尖輕輕拂過他的手背，一股暖意順著經脈蔓延開：“我的氣息能暫時護住你，探測儀彆關，有異動立刻告訴我。”
林野點頭，將探測儀揣進懷裡，握緊了桃木劍。眾人繼續往前走，腳步踩在枯敗的茅草上，發出“哢嚓”的輕響，在死寂的村子裡格外清晰，像是在敲打著一口空棺材。
走了約莫一刻鐘，前方的荒草間露出更多殘破的屋架，土坯牆歪歪斜斜地立著，不少屋頂已經塌了大半，露出黑洞洞的椽子，像一排排齜著的牙。地上散落著朽爛的木凳、缺口的陶碗，還有些纏成一團的麻繩，顯然已經到了村子中心。
就在這時，一陣細細碎碎的歌聲順著風飄了過來。
那聲音像極了孩童的哼唱，調子簡單重複，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冷，像是冰錐子往人骨頭縫裡鑽。歌詞含混不清，仔細聽才能辨出幾句：“月光藏，影子長，牆根底下捉迷藏；腳不沾地，衣不沾光，跟著影子走夜路；風來刮，草來抓，抓住腳踝不鬆手；骨頭碎，肉開花，埋進土裡唱娃娃……”
歌聲忽遠忽近，時而稚嫩得像剛會說話的娃，時而又嘶啞得像破鑼，聽得人頭皮發麻。阿吉猛地頓住腳，手電光都晃了一下：“這……這荒村裡哪來的小孩？”
“不是小孩。”陸疤的眼神冷得像冰，“你聽那詞——‘腳不沾地’‘骨頭碎’，是衝咱們來的。”
林野和蘇九璃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了然。來之前他們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，這座空了三十多年的村子，埋著太多被時光封存的血腥，彆說聽到童謠，就是撞見更離奇的事也不奇怪。可這歌聲來得太突然，像是在刻意宣告：這裡的“主人”，已經盯上他們了。
“先找間結實的屋子落腳。”林野揚了揚下巴，手電光指向不遠處一間半塌的土房，“那間牆沒倒，能擋擋風。”
眾人快步走過去，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。門軸“吱呀”一聲慘叫，像是有根生鏽的針狠狠紮進耳朵。屋裡彌漫著濃重的黴味，混著一股說不清的腥氣，手電光掃過，牆角結著碗口粗的蛛網，地上堆著些破爛的草席，草席下似乎還壓著什麼東西。
林野抬腳想邁進去，腳尖卻踢到了一塊硬邦邦的物件。
他低頭用手電一照，渾身的血瞬間像凍住了。
那是一具屍體。
一個穿著粗布短褂的村民，看身形是個中年男人，卻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勢蜷縮在地上。他的胳膊被硬生生擰到背後，手腕和腳踝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纏在一起，像條被人胡亂打結的繩子；脖頸彎成一個直角，下巴幾乎抵著胸口，後腦勺卻反常地凸起，像是頸椎被生生折斷後又強行掰了回去。
最讓人窒息的是他的臉。
手電光打在他臉上時，能看到皮膚呈現出一種死灰的青黑色，像是被水泡了七七四十九天，又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乾了所有水分，緊緊貼在骨頭上，顴骨和眉骨高高隆起，像墳堆裡拱出的石頭。他的眼睛睜得滾圓，眼白渾濁得像蒙了層血，瞳孔卻縮成一個針尖大的黑點，死死盯著天花板；嘴巴咧得極大，嘴角撕裂到耳根，露出兩排黃黑的牙齒，牙齦處還沾著暗紅色的血痂，像是在發出無聲的慘笑。
而他的影子……
按說屋裡光線昏暗，手電從門口照進來，影子該投在身後的牆上。可地上的屍體沒有影子，反倒是對麵的土牆上，赫然映著一個巨大的黑影。那黑影和屍體的姿勢一模一樣，胳膊擰著，脖子彎著，嘴巴咧到耳根，隻是在黑影的眼眶位置，有兩點猩紅的光在幽幽跳動，正順著牆壁緩緩下移，一點點“看”向門口的眾人。
空氣瞬間凝固了。
阿吉捂住嘴，喉嚨裡發出“嗬嗬”的抽氣聲，臉色白得像紙，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。蘇九璃彆過臉，指尖攥得發白，指節都在顫抖。陸疤握緊了短刃，手背青筋暴起。陳默捏著銅鈴鐺的手微微用力，鈴鐺發出一聲急促的輕響，在死寂中格外突兀。
阿霜往前一步，擋在林野身前，紅衣無風自動，眼底翻湧著暗紅的光：“是影煞。屍體死了至少三十年，可影子裡的東西……還活著。”
林野盯著牆上的黑影，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。這死狀絕不是人力能造成的，倒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“揉”碎的，而那牆上的影子，分明就是凶手留下的印記——它在炫耀，在示威，在告訴他們：這就是闖入者的下場。
就在這時，屋外的童謠聲突然變清晰了，一字一句鑽進耳朵：“找到你啦……躲不掉啦……影子要把骨頭嚼碎啦……”
牆上的黑影動了。
它咧開的嘴角又大了幾分，那兩點猩紅的光緩緩轉動，像在打量獵物的屠夫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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