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板外的刮擦聲不知何時停了，隻剩下風卷著荒草掠過斷牆的“沙沙”聲，像有無數人在暗處竊竊私語。林野將日記本揣回懷裡，指尖仍殘留著紙頁粗糙的觸感，眾人臉上都帶著未解的凝重——王壞水的日記隻寫到六月初七，那些關於“影骨”和周明遠的謎團，依舊懸在心頭。
就在這時，懷裡的日記本突然輕輕動了一下，像是有活物在裡麵拱。林野心裡一驚，連忙掏出來翻開，借著手機屏幕的光一看，心臟猛地一縮——原本空白的後半部分，竟憑空多出了十幾頁字跡！還是王壞水那歪歪扭扭的筆鋒，隻是墨水變成了暗沉的赭紅色，像是用乾涸的血調和過，在紙上洇出詭異的暈圈。
“這……這是咋回事？”阿吉湊過來看了一眼，嚇得往後蹦了半步，“剛才明明翻到底了，哪來的新紙？”
林野的指尖有些發顫，他撫平最上麵一頁的褶皺，看清了日期——“六月初九，大霧”，正是王壞水最後記錄的兩天後。
“六月初九，大霧。”他壓著嗓子念出聲，聲音在寂靜的儲物室裡格外清晰，“舅舅回來了。他去年深秋進黑風嶺采藥，說是失足掉了崖，村裡人都以為他早成了山裡野物的口糧。可今早他就站在村口老槐樹下，穿那件磨破了袖口的灰布褂子，褲腳沾著黑泥，臉白得像浸了水的紙，眼睛裡蒙著層紅霧，看不清瞳仁。爹讓他進屋烤火，他直挺挺地站著，說‘找東西’，聲音像被凍住的冰碴子。”
蘇九璃的眉頭擰成了疙瘩：“黑風嶺就是沉影村背後的山，傳說裡麵‘影子比人重’，進去的人十有八九出不來。他舅舅能活著回來，本身就不對勁。”
“六月初十，霧沒散。”林野翻到下一頁，赭紅色的字跡歪得更厲害，像是寫字的人手在抖，“我跟在舅舅後麵。他不說話，就往黑風嶺走，步子邁得很大，卻沒什麼聲音，像腳不沾地。走到嶺口那棵老歪脖子樹下，他就停下了，對著樹乾喃喃自語，說的啥聽不清，像蚊子哼哼。樹影在地上拖得老長，邊緣毛毛糙糙的，不像太陽曬出來的，倒像被人用刀割過。我躲在石頭後麵，看見他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，塞進樹乾的裂縫裡，包得方方正正，像塊磚頭。”
陸疤靠在門邊，指尖無意識地敲著短刃：“他舅舅以前是村裡的獵戶，據說還懂點‘養影’的邪術，被老人們忌諱。”
“六月十二，霧裡能看見白影子了。”新一頁的字跡幾乎要劃破紙頁，“舅舅還在往嶺上跑。今天他突然回頭，明明沒瞅見我，卻對著我藏身的方向說‘彆跟了，影子會纏上你’。我嚇得往回跑，到家才發現，自己的影子缺了塊角，像被什麼東西啃過，露出來的地麵比彆處黑一截。夜裡睡覺，總覺得床底下有東西在爬，影子順著床腿往上纏，涼絲絲的，像蛇。”
阿吉咽了口唾沫，下意識地往自己腳邊看了看，借著手機光確認影子完好，才鬆了口氣：“這影子還能被啃？也太邪門了……”
“六月十四，村裡少了人。”林野的聲音沉了下去，“西頭的劉二柱不見了。他婆娘在自家豬圈裡哭，說今早起來，男人的鞋還擺在床邊，人卻沒了，牆上的影子印得清清楚楚，還是他睡覺的姿勢，就是沒頭——脖頸那兒空蕩蕩的，像被硬生生挖掉了。我看見舅舅站在劉二柱家牆外，對著那道無頭影子笑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露出的牙是黑的。”
陳默一直沒說話，這時突然開口：“他在幫‘影子’抓人。”
“六月十六，霧更濃了，嗆得人嗓子眼發疼。”林野繼續念，紙頁邊緣的赭紅色像乾涸的血痂，“舅舅不進山了，就在村裡轉，挨家挨戶扒著窗戶往裡看。他的臉開始掉皮，顴骨那兒露出紅肉，卻不見流血，隻滲出黑糊糊的東西，像爛泥。他扒過張寡婦家的窗，第二天張寡婦就瘋了，抱著柱子哭，說‘影子裡有好多手，在拉我’。”
“六月十八，我的影子越來越淡了。”最後一頁的字跡亂得像團麻，“舅舅找到家裡來了。他站在院子裡，霧從他臉上的破洞裡往外冒，對爹說‘把東西交出來，不然全村人都得成影子的糧’。爹臉煞白，往祠堂跑，舅舅就跟在後麵，步子還是那麼大，沒聲音。我躲在門後，看見舅舅的影子裡裹著好多小影子，有劉二柱，有張寡婦家的娃，都在掙紮，像掉進了泥潭裡……”
後麵的字跡突然中斷，隻剩下幾道淩亂的劃痕，像是寫字的人被什麼東西拽走了，最後隻在頁腳留下個歪歪扭扭的“救”字，被赭紅色的墨水浸透，像顆凝固的血珠。
儲物室裡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，窗外的風聲嗚咽著，像是有無數影子在霧裡哭。
林野合上日記本，指尖冰涼，抬頭看向眾人，目光裡帶著一絲寒意：“看來，一直跟著我們的那隻影煞，有可能就是他的舅舅。”
“他舅舅不是人了？”阿吉的聲音發顫，“變成……變成影子了？”
“多半是。”蘇九璃接過話，聲音凝重，“他掉崖後被黑風嶺的邪祟纏上，成了‘影煞’的容器，回來找的‘東西’，恐怕就是任務裡說的‘影骨’。王奎山把影骨藏在了祠堂，所以他才逼著村長交出來，交不出來，就用村民的影子泄憤。”
林野攥緊日記本，指節泛白：“王壞水最後說，舅舅的影子裡裹著失蹤的村民——那些人不是死了，是被他的影子吞噬了，成了他的‘養分’。這十幾天的記錄，更像是……他眼睜睜看著舅舅變成怪物的過程。”
話音剛落，外麵的霧似乎更濃了，透過門縫鑽進來的寒氣帶著股土腥氣，像是從黑風嶺的方向吹來的。遠處隱約傳來木頭斷裂的聲響，不知道是風刮的，還是有什麼東西在拆村子裡的舊屋。
眾人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警惕。雖然沒有鬼直接出現，但那無形的恐懼，像霧一樣，正慢慢填滿這間僅存的避難所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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