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得像潑了墨,連霧都沉在地上,凝成黏膩的白,裹著股木頭腐爛的腥氣。林野和蘇九璃睡得很沉,呼吸交纏在一處,像藤蔓纏著老樹。小周和小雅靠在床腳,互相摟著,眉頭卻皺著,顯然睡得不安穩。
沈瑤坐在窗邊,銀質戲伶耳墜在月光裡泛著冷光。她沒睡,從後半夜開始,右眼皮就一直跳,像有根線在裡麵扯著,又酸又澀。
“沙……沙沙……”
門外傳來極輕的摩擦聲,像有人用指甲在門板上寫字,又像木偶的絲線掃過地麵。沈瑤的心跳瞬間繃緊,指尖扣住了藏在袖中的銀鏈——那是她的鬼器,能纏住靠近的陰物,卻需要主動觸發。
她悄無聲息地挪到門邊,透過貓眼往外看。
走廊裡的霧比前幾夜更濃,濃得能看見懸浮的白顆粒,像碾碎的骨頭渣。霧裡站著個模糊的影子,很高,很瘦,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戲服,手裡似乎提著什麼,輪廓像個小小的木偶。
是那個沒露麵的傀儡師?還是黑裙女人?
沈瑤屏住呼吸,看見那影子慢慢走向斜對門的房間——那裡住著兩個男人,是前兩天從彆的血門拚進來的,話不多,總縮在角落,手裡常年攥著塊碎銅鏡,說是祖傳的辟邪物。
摩擦聲停在了那扇門前。接著,是極輕的“哢噠”聲,像鑰匙插進鎖孔,又像木偶的關節在轉動。
沈瑤的後背沁出冷汗。她認識那兩個男人,白天聊過幾句,知道他們的鬼器是那塊碎銅鏡,能照出陰物的原形,可觸發條件苛刻,必須是陰物主動攻擊時才能起效。
而門外那東西,此刻的動作更像“潛入”,而非“攻擊”。
就像林野說的,有些鬼殺人,靠的是規則,而非蠻力。等銅鏡觸發時,人恐怕早就成了木偶的“零件”。
救不救?
沈瑤的指尖在銀鏈上摩挲。她不是聖母,血門裡掙紮求生,誰都顧不上誰。可斜對門那兩個男人,昨天還分給她半塊壓縮餅乾,說“都是苦命人,能幫就幫點”。
更重要的是,她想起了老馬消失前的慘狀,想起高明那木偶般的笑容——放任這東西繼續殺人,下一個被盯上的,很可能就是他們。
“咚。”
她抬手,用指節在自己門上輕輕敲了一下。
聲音很輕,卻在死寂的走廊裡格外清晰。
霧裡的影子頓了頓,似乎被驚動了。
沈瑤又敲了兩下,節奏緩慢,像在回應什麼暗號。她算準了這東西的謹慎——血門裡的陰物大多多疑,遇到不確定的動靜,總會先觀察,而非貿然行動。
果然,那影子猶豫了片刻,緩緩轉過身,重新隱入濃霧,腳步聲“沙沙”地遠去,朝著樓梯口的方向。
直到霧裡的腥氣淡了些,沈瑤才鬆了口氣,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。她沒再看斜對門,悄無聲息地回到窗邊,耳墜的嗡鳴漸漸平息。
斜對門的房間裡,張強猛地睜開眼。
身邊的李兵不見了。
床鋪是空的,被子堆在一邊,像個被掏空的殼。張強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,他摸黑抓起床頭的碎銅鏡,鏡麵對著房間角落,映出片模糊的白。
“李兵?李兵你在哪?”他的聲音發顫,帶著哭腔。
沒有回應。隻有牆角傳來極輕的“哢噠”聲,像有人在拚積木,又像在……組裝什麼。
張強握緊銅鏡,一步一步挪向角落。月光透過門縫照進來,在地上投下道細長的光帶,光帶裡,他看見李兵正蹲在那裡,背對著他,手裡拿著些銀白色的線,正往自己胳膊上纏。
“李兵,你乾啥呢?”張強的聲音抖得不成調。
李兵沒有回頭,隻是機械地纏著線,嘴裡喃喃自語:“線……要纏緊……不然上台會散架……”
他的聲音很澀,像砂紙磨過木頭,完全不像平時那洪亮的大嗓門。
張強的瞳孔劇烈收縮,他終於看清了——李兵的脖子上,有圈極細的紅痕,像被線勒過;他的手指關節處,嵌著些銀灰色的粉末,和萬守泉房間裡的一樣!
“你不是李兵!”張強突然尖叫起來,“你是木偶!是那東西變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