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天的太陽,依舊從那片詭異的紫藍色天幕上升起,將冰冷的光線投注在這片死寂的街區。
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,隻剩下饑餓,一種緩慢而持久的燃燒,從胃部開始,蔓延到四肢百骸,最終啃噬著理智的邊緣。
周澤靠在客廳牆壁上,感受著背後傳來的冰涼。家裡能吃的都已經吃光了。
最後幾粒米在昨天熬成了清澈見底、幾乎能數清米粒的“粥水”。
那箱蘇打水也隻剩下最後三瓶,像博物館裡的展品般被鄭重地放在茶幾中央,無人敢動。
壓縮餅乾的包裝紙被舔得乾乾淨淨,連一點碎屑都沒留下。
饑餓不再是一種感覺,而是一種存在的狀態,一種彌漫在空氣中,隨著每一次呼吸滲入肺葉的實質。
他看著坐在對麵的王睿和李浩。
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,在王睿臉上投下一條狹長的光帶。
他低著頭,專注地用一塊碎玻璃片削著一根從陽台舊拖把上拆下來的木棍,試圖把它前端磨尖。
他的動作機械而重複,手臂上繃緊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,脖頸因為消瘦而顯得更加修長,喉結尖銳地凸起。周澤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王睿的脖頸上,看著那隨著吞咽動作儘管沒什麼可吞咽的)上下滑動的凸起,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冰冷而陌生的念頭:那裡的皮膚下麵,是溫熱的血管……
這念頭像一條毒蛇,毫無預兆地竄出,咬了他一口。
周澤猛地打了個寒顫,迅速移開視線,一股混雜著惡心和恐懼的戰栗掠過脊椎。他怎麼會產生這種想法?
那是王睿,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,是一起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、在網吧裡大呼小叫的死黨!
“看什麼?”王睿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,抬起頭,聲音因為缺水和饑餓而沙啞乾澀。他的眼神裡沒有了往日的神采,隻剩下一種被生存壓力磨礪出的、野獸般的警惕和空洞。
“沒……沒什麼。”周澤下意識地回避了他的目光,聲音有些發虛。
他感到臉頰有些發燙,仿佛內心那瞬間閃過的、不可告人的念頭已經被對方窺破。
李浩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裡,比前幾天更加沉默。他的臉頰凹陷下去,眼窩發青,抱著膝蓋的手臂瘦得像兩根柴棍。
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,或者閉著眼睛,仿佛睡著就能暫時逃離這無邊的饑餓和恐懼。
但偶爾,他會突然抬起頭,眼神渙散地喃喃自語:“媽……我餓……”聲音微弱得像小貓的嗚咽,每一次都像針一樣紮在周澤心上。
沉默在房間裡蔓延,隻有王睿磨削木棍發出的“沙沙”聲,以及三人肚子裡不時傳來的、因為空虛而鳴叫的聲音。
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,像是在催促著什麼,宣告著什麼。
中午時分,外麵傳來了一些動靜。不是怪物的嘶吼,而是人類的聲音,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。
“有人嗎?”一個壓低的、沙啞的男聲從樓下傳來,“三單元的?還活著嗎?”
周澤渾身一緊,立刻示意王睿和李浩噤聲。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,透過縫隙向下望去。隻見樓下院子裡,靠近他們這個單元門洞的地方,站著兩個男人。
一個身材高瘦,穿著臟兮兮的西裝外套,另一個矮壯,手裡緊緊握著一根鋼筋。他們都麵黃肌瘦,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樓上每一個可能的窗戶。
“我們沒惡意!”高瘦男人又喊了一聲,聲音在空曠的小區裡回蕩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,“就是想問問……你們還有吃的嗎?或者……有水嗎?”
周澤沒有回答。他的心怦怦直跳。他知道家裡什麼都沒有了,但他更不敢輕易相信陌生人。誰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在試探虛實?誰知道他們餓極了會做出什麼事?
見樓上沒有回應,矮壯男人有些不耐煩地啐了一口,低聲道:“媽的,肯定死光了,或者藏得嚴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