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像濃稠的墨汁,徹底浸透了房間。沒有蠟燭,最後一點光源也消失了。
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,連同時間感也變得模糊不清。隻有聽覺和嗅覺被無限放大,變得異常敏銳,甚至……危險。
李浩的呼吸聲幾乎聽不到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細微的、從喉嚨深處發出的、類似風穿過縫隙的嗬嗬聲。
這聲音比寂靜更讓人心慌。
周澤和王睿守在沙發旁,憑借聲音和記憶感知著彼此的存在,誰也沒有說話。沉默像一塊濕冷的裹屍布,纏繞著他們。
饑餓和乾渴不再是單純的生理感受,它們變成了具有形體的東西,潛伏在黑暗裡,用無形的爪子刮擦著他們的胃壁和喉嚨。
那半瓶水就放在門口的鞋櫃上,即使在絕對的黑暗中,它的存在感也像磷火一樣灼燒著他們的意識。
周澤感到自己的思維開始變得粘稠而怪異。一些雜亂無章的畫麵在他腦海裡閃爍:小學時和李浩一起在操場上奔跑,王睿把偷帶來的可樂分給他們三人,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的暢快感……這些溫暖的回憶迅速被更原始、更猙獰的圖像覆蓋——滴著血水的生肉,在火上烤得滋滋作響的脂肪,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……
他猛地甩頭,試圖驅散這些幻覺,卻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。
嘴裡不受控製地分泌出唾液,但吞咽下去隻會讓乾渴的喉嚨更加疼痛。
“水……”旁邊的王睿突然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,聲音乾澀得像兩塊砂紙在摩擦,“……就喝一口……”
周澤沒有回應。
他知道王睿不是在跟他要水,而是在跟內心那個越來越強大的魔鬼對話。
他自己又何嘗不是?那瓶水近在咫尺,觸手可及。隻要走過去,擰開瓶蓋……
就在這時,沙發上的李浩發出了一聲較為清晰的、帶著痛苦的抽氣聲,身體微微痙攣了一下。
這動靜讓周澤和王睿同時一顫。
“他……他是不是……”王睿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,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。
周澤屏住呼吸,在黑暗中伸出手,摸索著探向李浩的鼻息。
指尖傳來的感覺微乎其微,隻有一絲極其微弱、斷斷續續的熱氣。
“還……還有氣。”
周澤沙啞地彙報,像是在宣布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失望的消息。
這句話說完,房間裡再次陷入一種更深的、更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一種未曾言明,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期待,像毒蘑菇一樣在黑暗中悄然生長——他們在等待那個最終的、決定性的時刻。
這個認知讓周澤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。他們,曾經最好的朋友,此刻卻像兩隻守在垂死同伴身邊的禿鷲,等待著死亡的降臨,以便……分食。
“我受不了了……”王睿突然站起身,在黑暗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,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,“我要喝點……就一點點……”他的腳步聲朝著門口鞋櫃的方向挪去。
“王睿!”周澤低喝一聲,聲音因為緊張而變調。
腳步聲停住了。
黑暗中,隻能聽到王睿劇烈起伏的喘息聲,像是在進行激烈的內心搏鬥。
幾秒鐘後,腳步聲重新響起,卻是沉重地走了回來,頹然坐倒在地。
“操!”他發出一聲壓抑的、充滿痛苦和自我厭惡的低吼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。
黑暗不僅侵蝕著光線,更在侵蝕著他們的意誌和人性。
周澤感到自己的心理防線正在一點點崩塌。那個關於“肉源”的提議,不再像最初那樣令人作嘔,反而開始以一種詭異的方式,變得……合理起來。尤其是在這確認死亡即將來臨的等待中。
李浩的呼吸聲,那微弱的嗬嗬聲,成了衡量他們道德底線的倒計時。
不知過了多久,也許是一個小時,也許是幾個小時。
就在周澤的意識也開始因為脫水和饑餓而變得模糊時,沙發上的動靜徹底停止了。
那持續了很久的、細微的嗬嗬聲,消失了。
房間裡,隻剩下他和王睿兩人粗重而緊張的呼吸聲。
絕對的寂靜。
李浩,死了。
這個認知像電流一樣擊穿了周澤。他沒有感到巨大的悲傷,反而是一種詭異的、令人羞愧的……輕鬆。緊接著,是排山倒海的恐懼和罪惡感。
黑暗中,他感覺到王睿也動了。兩人都沒有說話,但一種無聲的、可怕的默契在空氣中彌漫開來。
他們不需要點燈。在徹底的黑暗裡,某些決定,反而更容易做出。
生存的本能,最終壓倒了一切。
黑夜,蝕刻了最後的人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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