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節的衛校早晨確實熱鬨的很,因為離家近的同學趕早回家團圓。
從食堂出來的詹曉陽一聲輕歎,怎不想回家團聚,無奈離家遠啊。
又是一年中秋時,每逢佳節倍思親。
白天詹曉陽就在宿舍裡一封接一封的給初中要好的同學們寫信回信,當然最重要的是給家裡寫信。
下午,他帶著劉小惠去拜訪了機思師兄和幾位師姐。饒城饒北客家地區素有“省尾縣角”之稱,離城著實有點偏遠,95年還沒開通高速,坐一趟車得好幾個小時,所以老鄉們幾乎沒有回家過節。
夕陽垂下,一輪明月高掛,詹曉陽站在宿舍窗前,望著天邊圓圓的月亮,手裡捏著剛從牌坊街買回的腐乳餅。油紙包裹的餅還帶著溫度,散發出淡淡的南乳香氣,讓他想起母親做的腐乳肉和大姨家做的豆沙月餅。
曉陽!樓下傳來熟悉的喊聲。劉小惠站在宿舍門口,白色連衣裙外套著件淺藍色開衫,發梢彆著個月亮形狀的發卡,在暮色中微微發亮。快點來,師姐帶我們去參加中秋聚會,大家都到齊了!
詹曉陽抓起背包跑出宿舍,差點撞翻路過的黃濤,他的上鋪。約會啊?黃濤擠眉弄眼,被詹曉陽一個肘擊懟在肋骨上,誇張地嗷嗷叫起來。
彆鬨,詹曉陽壓低聲音,就是同鄉聚會......
知道知道,黃濤揉著並不存在的傷處,同鄉聚會嘛,都懂~
詹曉陽懶得解釋,快步走向劉小惠。她今天格外好看,月光還沒完全升起,卻仿佛已經有一層柔光籠罩著她。走近了,詹曉陽聞到淡淡的柚子香——想必是剛剝過柚子,指尖還留著清香。
就等你了,劉小惠轉身帶路,玉雪師姐她們已經去沙灘占位置了。
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校園。周末的校園靜悄悄的,偶爾有留校的學生騎車經過,車鈴在暮色中清脆作響。詹曉陽的背包裡,腐乳餅和兩瓶大汽水相互碰撞,發出輕微的聲響。
帶了什麼?劉小惠回頭問。
腐乳餅,詹曉陽老實回答,牌坊街老字號買的,還有可樂,本來今晚在我宿舍裡吃喝的。”
真巧,我也帶了柿子餅,劉小惠晃了晃手裡的紙袋,我媽做的,上次來時特意給我留下的。
詹曉陽的喉結動了動。在老家,腐乳餅是過年過節才做的奢侈點心,要用上好五花肉和紅腐乳醃製,外皮酥脆,內餡鹹香。母親做的腐乳餅總是先給老人和客人,自己隻舍得嘗一小塊。
潮江大橋下的沙灘比想象中熱鬨。三三兩兩的人群散布在月色裡,有人圍坐野餐,有人放紙船,還有幾個孩子在淺水區嬉戲,笑聲隨著江風飄來。遠處,玉雪師姐揮舞著手電筒,光束在黑暗中劃出明亮的軌跡。
這兒!江玲師姐的聲音傳來。
走近了,詹曉陽看清了聚會的人群——玉雪、江玲兩位師姐,詹清容,詹巧鳳,還有幾個同鄉女生,圍坐在一塊鋪開的藍白格子野餐布上。布上已經擺滿了食物:月餅切成小塊,整齊碼在油紙上;柚子剝成花瓣狀,果肉晶瑩剔透;鹿角餅饒北老家獨有特產,一輩又一輩的人從小吃到大。)堆成小山,還有幾包用報紙裹著的奶油糖。
曉陽來啦,玉雪師姐拍拍身邊的空位,專門給你留的位置。
詹曉陽局促地坐下,把背包裡的腐乳餅和汽水拿出來。師姐們帶來的食物太豐盛,他的貢獻顯得微不足道。
牌坊街的腐乳餅?江玲師姐眼睛一亮,她迫不及待地拆開油紙,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裡,滿足地眯起眼睛:還是那個味道......
詹曉陽鬆了口氣。他特意問了本地的同學汪楷,才找到這家最正宗的老字號,看來沒白費功夫。大家開始分食月餅,詹曉陽接過劉小惠遞來的一小塊蓮蓉蛋黃,指尖不小心相觸,像被燙到般迅速縮回。
今天月亮真圓,詹巧鳳仰頭望著天空,比昨晚還圓。
確實。月亮懸在潮江上空,圓滿得近乎不真實,銀輝灑在江麵上,碎成無數跳動的光點。詹曉陽想起老家的中秋夜,月亮總是從東山坳升起,被山巒切割得有些殘缺。而眼前這輪江月,毫無遮擋地懸在開闊的天幕上,美得讓人心顫。
想家了吧?玉雪師姐突然問。
沒人回答,但咀嚼食物的聲音明顯輕了下來。劉小惠低頭掰著柚子,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;詹巧鳳望著月亮發呆;詹清容則小口抿著汽水,喉間輕輕滾動。
詹曉陽的胸口突然湧上一股衝動。他清了清嗓子,輕聲哼起一首歌:那一夜的月亮,如水彎彎我心惆悵......
這是剛學會的潮語歌曲《那一夜的月亮》,歌詞簡單卻飽含鄉愁。詹曉陽的潮語發音還不算標準,但勝在感情真摯。歌聲飄蕩在月光裡,像一片輕柔的羽毛,拂過每個人的心尖。
......夜空茫茫江悠長,夜中月高掛不移不變,何時才相見……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