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剖電教課的腥氣在鼻腔裡盤旋不去。下午馬上要上課了,還是威嚴的董老頭的語文課。
詹曉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思緒卻飄向幾小時前那場視覺風暴——高速鑽頭刺入顱骨的瞬間,骨屑如雪紛飛;硬腦膜剪開後,灰白色的腦組織在顯微鏡下微微搏動;最震撼的是腫瘤剝離時,主刀醫生的鑷子精準地探入生命最精密的區域,像在拆除一枚埋在靈魂深處的炸彈。
前排的女生們嘰嘰喳喳的小聲說著上午血腥的場景,詹曉陽也聽到了大多的女生都沒吃午飯。其實他也看到了剛剛進教室的劉小惠臉色不是很好。
也難怪啦,上午的電教課連男生都受不住,何況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。
詹曉陽想起在老家時胃口不好的話,母親都會煲粥給他喝。要不,下課後就帶劉小惠去校外南春橋喝粥吧。
“放學後校門口等你,帶你去喝粥。”詹曉陽把話寫在紙條上,等著課間休息時遞給她。
詹曉陽橫眼掃過,發現大多的同學們精神萎靡。身後的汪胖子仰頭雙手合十,嘴裡還在叨著“姥爺保號,順順,順順。”潮汕方言,祈求平安),引得同學們一陣輕笑。這是在祈禱語文課不要出什麼狀況。
上課鈴準時響起,董老頭一臉威嚴的走上講台,似乎他感覺到了同學們的神情不對,今天隻講課文注解,連提問都沒有。
第一節課間休息,詹曉陽側目看向鄰組的劉小惠,悄悄地遞給她紙條。
“下課後去喝粥。”詹曉陽說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劉小惠看過紙條,側過身對著詹曉陽點了點頭,眼裡貌似閃著光。
托汪胖子的法力,第二課時結束,今天的語文安然下課。
詹曉陽跟班長打了招呼後便自行走到校門口,不一會劉小惠就到了。
十月的夕陽把道路染成蜜色,劉小惠默默跟著詹曉陽走過馬路對麵,詹曉陽心疼的看著劉小惠的腳步蕩出疲憊。
“中午沒吃飯吧,這也是正常反應。”詹曉陽遞上紙巾,“我們男生看了開顱也受不了。”
劉小惠擦拭眼角生理性淚水:“那個鑽頭聲音......”
“像裝修,嗬嗬”詹曉陽試圖輕鬆語氣,“我聽師兄說過,有幾堂課是很讓人難受的,但是作為醫學生必須要經曆的。”
“嗯,”劉小惠聲音發顫,“你上午給我話梅的時候我很詫異。後來回到宿舍後大家都吐了,我就把話梅分給大家,含了話梅後舒服了很多,一個勁給我道謝,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,謝謝你。”
詹曉陽笑了笑,沒有回答。
“對了,曉陽,你怎麼想著去喝粥,你男生能吃的飽嗎?”劉小惠側目問道。
“嗯,在老家隻要我胃口不好時,老媽就會煲粥給我喝。”詹曉陽自然的拉起了她的手,“你看你的臉色都白了,再說一天沒吃東西,喝粥也可以暖暖胃,走吧。”
劉小惠迅速地甩開手,低著頭說了句“有同學呢。”
南春橋夜市在落日餘暉中蘇醒。攤販們推著鐵皮餐車從四麵八方彙聚,車輪壓過青石板的聲響如同某種原始鼓點。空氣中開始彌漫複雜的氣味序列:鹵鵝的醇厚、魚飯的鹹腥、炸豆乾的焦香,最後是被所有味道托底的白粥清香。
詹曉陽選了一家白粥攤,很老手的點起了菜:“老板娘,要兩碗白粥,配菜是菜脯煎蛋、紅肉米、楊桃、麻葉,白豆腐和巴浪魚。”
老板娘麻利地舀起兩碗粥。米粒在陶碗中微微顫動,漿汁濃稠如乳,熱氣騰起模糊了劉小惠的眼。她呆坐著,直到詹曉陽把筷子塞進她手裡。
“吃,”詹曉陽敲敲碗沿,順便給她夾了塊魚肉,“粥涼了糊就不好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