隱霧山山腰的訓練場,土腥氣裹著靈植田的苦味兒往鼻子裡鑽。
幾十根木樁釘在地上,擺成萬象碑陣的模樣,殘部隊員握著木劍在陣裡竄,汗水砸在木樁上“嗒”一聲,暈個小土坑,風一吹就乾得沒影。
林蒼的嗓門裹著風砸過來時,蘇墨正攥著兜裡的藤葉備忘錄——紙邊被他摸得發毛,阿禾那歪歪扭扭的字倒透著點踏實。
他手一抖,備忘錄差點從指縫滑出去,趕緊攥緊,指尖都掐進紙裡了。
“蘇墨!過來!”林蒼站在陣中央,軍綠色外套袖口卷到肘彎,小臂上那道仙界留的舊疤,在太陽底下泛著淡白。他手裡捏著張炭筆草圖,揮了揮,“今兒個練決戰部署,靈植跟人配合的細節,你給捋捋。”
蘇墨快步跑過去,鞋底蹭著地上的碎石子,“咯吱咯吱”響。木樁上的陣紋還沾著晨露,指尖一碰,涼得刺骨。他掏出口袋裡的備忘錄,翻開第一頁就見“開天藤破防、熵寂花控場”,心裡鬆了半截:有這玩意兒在,總不至於出岔子。
“之前說好的,決戰時先讓盤古開天藤紮進碑陣外層裂縫,破了防再讓熵寂花控場,困裡頭的守衛,對吧?”林蒼把草圖遞過來,紙上就畫了個簡易碑陣輪廓,“你把靈植啥時候觸發、隊員該站哪根木樁接應,寫清楚了,等會兒讓大夥兒走兩遍流程。”
蘇墨接過炭筆,筆尖剛碰著紙就頓住了。開天藤的觸發點他記得,可熵寂花咋控場?是先引山澗的靈氣,還是先放花粉?他手指蹭著發毛的紙邊,翻得飛快,頁腳都卷起來了,阿禾就寫了“熵寂花控場”四個字,沒細節。後頸唰地冒了層冷汗,風一吹,涼得人打哆嗦,手裡的炭筆都握不穩,筆尖在紙上戳了個小黑點。
“咋不寫?”林蒼皺起眉,湊過來看他的手,“你不是跟阿禾核對三遍了嗎?上次在山洞裡,你還說步驟太熟,不用寫那麼細,這才幾天就忘?”
“我……”蘇墨使勁眨了眨眼,想回憶山洞裡的事兒——就記得燭火晃得人眼暈,林蒼拍著他肩說“靈植這邊靠你”,可具體咋分工、熵寂花的步驟,全跟蒙了層霧似的,抓都抓不住。他攥著備忘錄,紙邊被汗浸得發潮,字跡都暈開點:“我再想想,剛才跑過來的時候,腦子突然就亂了……”
陣裡的隊員不知啥時候停了動作,有人悄悄收了木劍,眼神直往這邊瞟,幾十道目光砸過來,熱得人脖子發緊。蘇墨低頭在紙上畫開天藤的位置,筆尖蹭得紙“沙沙”響,想拖會兒時間。可越急腦子越空,連隊員該站第幾根木樁後麵接應都想不起來,畫的線條歪歪扭扭,跟條爬不動的蟲子似的。
“蘇墨,你這寫的叫啥玩意兒?”林蒼的聲音沉下來,指節敲得紙麵“咚咚”響,“開天藤觸發點離碑陣三米,隊員咋接應?跑過去送人頭?還是你能讓他們飛過去?”他手指往下戳了戳紙空白處,“還有熵寂花,你壓根沒寫!這要是真決戰,大夥兒不都得給仙界當靶子?”
蘇墨的臉唰地紅了,從臉頰燒到耳朵尖,手心全是汗,炭筆在手裡打滑。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就是……就是突然想不起來了。”他把備忘錄翻到最後一頁,連個多餘字都沒有,“阿禾的備忘錄上沒寫這個,可能漏了……”
“漏了?”林蒼往前邁了一步,語氣裡的火壓都壓不住,“三天前在山洞裡,你拍著胸脯說‘這點步驟記不住,我還咋護著大夥兒’!現在跟我說漏了?”他扭頭指著陣裡的隊員,嗓門拔高了點,“他們哪個不是從仙界逃出來的?有的沒了家人,有的斷了胳膊,就盼著這次決戰能贏,你要是連戰術都記不住,咱們還打個屁!”
蘇墨攥緊拳頭,指甲掐進掌心,疼得發麻。想張嘴說“不是我想忘”,可話到嘴邊堵得慌——連奶奶笑什麼樣都快記不清了,跟人說記不住戰術,誰信啊?喉嚨發緊,隻能盯著紙上的歪扭線條,眼圈有點發熱。
“林蒼,你彆這麼說他。”阿禾的聲音突然叫出來,懷裡抱的靈植營養液晃得嘩啦響,腳步都沒停穩就插了進來。機械藤輕輕碰了碰蘇墨的胳膊,涼絲絲的,像在遞安慰,“他這幾天天天守著量子樹,覺都沒睡好,昨天還跟我說樹的熵值降不下來,許是累糊塗了。”
林蒼回頭看阿禾,臉色稍緩,可嘴還硬:“累糊塗了?決戰的事兒能糊塗嗎?真到了萬象碑前,他也累糊塗了,忘了咋指揮靈植,咋辦?”
阿禾沒接話,機械藤直接把蘇墨手裡的紙和筆往自己這邊拉了拉,炭筆“唰”地就畫開了。“我跟他一起定的方案,細節我記著。”筆尖在紙上飛快遊走,“熵寂花得先引山澗的靈氣繞碑陣三圈,再放花粉,隊員站第五、第八根木樁後麵,等花粉散成霧再衝,彆誤傷自己人。”
“你看,這樣就對了。”阿禾把紙遞回給林蒼,語氣軟了點,“蘇墨就是太急了,沒顧上想細節。等他歇會兒,肯定能想起來。咱們先按這個方案練,有問題再調。”
林蒼接過紙,盯著上麵補畫的箭頭和數字,沒說話。過了會兒歎口氣,手掌拍在蘇墨肩上,力道不輕,卻沒了之前的火氣:“不是我要跟你急,是這事兒太重要。下次記不住就說,彆硬撐——咱們是一夥的,不是就你一個人扛。”
蘇墨點點頭,想跟林蒼說聲“謝了”,可喉嚨發澀,一個字都吐不出來。隊員們重新拿起木劍,陣裡又響起“砰砰”的碰撞聲,可他沒心思看——林蒼的話像根刺,紮在心裡拔不出來:真到決戰時記不住戰術,大夥兒的希望不就成泡影了?
阿禾悄悄拉了拉他的胳膊,機械藤遞過來張疊得齊整的新藤葉紙。蘇墨展開一看,不光有熵寂花的控場細節,連靈植的靈氣儲備量、突發情況咋應對都寫了。“怕你記混,早補了份詳細的。”她聲音壓得低,機械藤碰了碰他攥緊的拳頭,“彆多想,林蒼就是嘴硬,心裡沒怪你。”
蘇墨捏著新紙,指尖碰著阿禾的機械藤,涼得有點安心。可看著紙上的字,心裡又慌起來——連這麼重要的戰術都能忘,下次還會忘啥?要是奶奶的圖譜用法也忘了,連鴻鈞殘魂的弱點都記不住,還咋護著大夥兒?口袋裡的《植物學百科全書》硌著腰,突然想起昨天翻書時,連“反熵草”的葉脈都認不清了,心又沉了沉。
風又吹過來,土腥氣混著靈植的苦味兒,往衣領裡鑽。林蒼在陣裡喊隊員的名字,嗓門洪亮,可蘇墨覺得那聲音離自己老遠。他把新紙疊好,塞進貼身的兜裡,紙邊貼著胸口,能摸著自己的心跳——快得像要跳出來,就一個念頭:下次可不能再忘了,絕對不能。
他沒看見,林蒼回頭看他時,眼神裡的懷疑沒散,還悄悄摸了摸懷裡的通訊器——那是之前跟其他殘部聯絡用的,指尖在上麵頓了頓,又慢慢鬆開。陣裡兩個隊員也在小聲嘀咕,聲音飄進蘇墨耳朵裡:“上次靈田被炸,不就是他忘了電磁藤的開關……”“真到決戰時再忘,咱們真沒活路了。”
蘇墨頭垂得更低,指甲掐著掌心,疼勁兒往上冒,可手就是鬆不開。兜裡的新紙被汗浸得發潮,他連自己能不能記住下次的訓練內容,都沒把握了。
本章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