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陽徹底驅散了晨霧,將光芒灑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。黑風寨的寨門大開,幸存的守軍們相互攙扶著,踏過凝結著暗紅血冰的泥濘土地,開始清理這片浸透了鮮血的戰場。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、焦糊味和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氣息。
李鐵崖站在寨門口,獨臂拄著那柄卷了刃的橫刀,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的景象。勝利的喜悅是短暫的,更多的是沉重。他看著王琨、趙橫帶著還能行動的士卒,開始有條不紊地執行他的命令:清點傷亡,收繳物資,甄彆俘虜。
清點傷亡,是最沉重的一環。
陣亡者的遺體被一具具小心翼翼地抬回寨內,在韓德讓指揮下,於寨子西南角一片背風的空地上暫時停放。十一具黑風寨戰兵的遺體,用清水擦去血汙,蓋上乾淨的麻布。他們都是在最慘烈的牆頭爭奪戰中倒下的,每個人的臉上都凝固著戰鬥時的猙獰或平靜。還有九名重傷的輔兵和青壯,被抬到吳郎中那裡緊急救治,但情況不容樂觀,哀嚎和呻吟聲令人心碎。輕傷者幾乎人人帶彩,簡單包紮後,便加入了清理的隊伍。
看著那一排排遺體,李鐵崖沉默良久。這些都是跟隨他掙紮求存至今的弟兄,每一個名字他都記得。他走到每一具遺體前,微微躬身,用獨臂輕輕整理一下蓋布。沒有言語,但這份沉默的哀悼,比任何口號都更能凝聚人心。活下來的人,眼神中除了疲憊,更多了一份同生共死後的沉痛與堅毅。
“厚葬。”李鐵崖對韓德讓隻說了兩個字。亂世之中,能給戰死者一方安穩的墳塋,已是最大的告慰。
清繳裝備物資,則是維持生存和發展的關鍵。
王琨負責帶人打掃戰場,收繳黑山堡潰兵遺棄的兵甲器械。收獲遠超預期:完好的鐵甲七副,皮甲二十餘件,雖然大多沾滿血汙,但修補後仍可使用;刀槍弓弩等兵器超過兩百件,其中不乏做工精良的橫刀和強弓;箭矢更是收集了數千支,極大地補充了寨中幾乎耗儘的遠程火力。此外,還繳獲了五匹受輕傷但尚能役使的戰馬,以及十幾頭馱運糧草的騾子。
趙橫則帶人直撲黑山堡遺棄的中軍營地和大批輜重車輛。掀開油布,裡麵是堆積如山的糧袋!粗略估算,粟米、麥子加起來竟有近兩千斤!還有成筐的醃肉、魚乾,好幾大壇粗鹽,以及一些布匹、藥材和火油。這些物資,對於剛剛經曆圍困、消耗巨大的黑風寨來說,無疑是雪中送炭,足以支撐他們度過整個春天甚至更久。
“將軍,發財了!”趙橫忍不住興奮地喊道,但看到李鐵崖凝重的臉色,立刻收斂了笑容。
李鐵崖走到糧車旁,抓起一把黃澄澄的粟米,又看了看那些堆積的兵甲,心中並無多少欣喜。這些,是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。他更關心的是另一樣東西。
“找到地圖、文書了嗎?”他問。了解黑山堡的勢力範圍和周邊情報,比眼前的物資更重要。
王琨連忙遞過來一個從孫麻子營帳中找到的牛皮卷筒:“將軍,找到了!還有幾封來往書信。”
李鐵崖接過,抽出裡麵的地圖和信箋,快速瀏覽。地圖比他從馮魁那裡得到的更為詳細,標注了黑山堡控製的區域、幾條隱秘商道以及周邊幾個大小勢力的據點。信箋內容則顯示,孫麻子此前曾與更北麵的一股流寇勢力“一陣風”有過接觸,似有依附之意。這“一陣風”據聞有近千人,活動範圍更廣,是比黑山堡更大的威脅。
甄彆俘虜,是穩定後續的關鍵。
投降的黑山堡潰兵共有八十三人,大多帶傷,神情惶恐地跪在寨外空地上。小乙帶人初步審訊,將其中明顯是頭目、親信或桀驁不馴者單獨關押。其餘人,則多是裹挾的流民或底層士卒。
李鐵崖走到俘虜麵前,目光冷冽地掃過他們:“孫麻子已死,黑山堡已滅。你們當中,有作惡多端者,有被逼無奈者。我給你們兩條路:一,願洗心革麵,守我規矩,從此便是我黑風寨的弟兄,有飯同吃,有難同當;二,不願留下者,剝去甲胄,發給三日口糧,自行離去,但若再與我為敵,定斬不饒!”
俘虜們麵麵相覷,亂世之中,能有一條活路已是萬幸。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留下,隻有幾個心懷顧慮或另有牽掛的,領了乾糧,千恩萬謝地離開了。
清點工作持續了大半天。當夕陽再次西沉時,黑風寨內雖然依舊可見戰鬥的痕跡,但秩序已然恢複。陣亡者已入土為安,傷員得到安置,繳獲的物資分類入庫,俘虜被打散編入輔兵隊伍進行整訓。
李鐵崖站在修繕一新的寨牆上,望著寨內升起的嫋嫋炊煙和遠處收斂了戰友遺骸的新墳,心中百感交集。這一戰,他們贏了,贏得很僥幸,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。但經此一役,黑風寨不僅解決了生存危機,實力更是暴增,真正成為了黑鐵嶺一帶不可忽視的力量。
然而,地圖上那個標注著“一陣風”的勢力,如同遠方天際隱隱傳來的雷聲,提醒著他,亂世之中的安寧,從來都是短暫的。清點之後,是更艱巨的整編、消化和麵對未知的挑戰。
但至少,此刻,他們可以喘一口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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