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和七年夏末,潞州防禦使府。
連日處置流民潮帶來的疲憊尚未消散,北疆再傳急報。但這一次,信使帶來的不再是混亂與危機,而是一個裹挾著血腥氣的巨大機遇。
“將軍!磁州密使持李刺使血書求見!”親衛疾步入內稟報,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震動。
堂內眾人——李鐵崖、馮淵、韓德讓等——俱是一凜。血書?李鐵崖目光驟銳:“帶進來!”
一名風塵仆仆、神色悲愴卻又帶著決絕的中年文士被引入堂內,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雙手高舉一個尺餘見方的漆木匣,以及一封邊緣沾著暗褐痕跡的信函,聲音嘶啞:“潞州防禦使李公在上!卑職磁州司馬王謹,奉我家主公李恬之命,特來獻上投名狀,呈遞血書!磁州上下,願舉城歸附李公,誓死相隨!”
“投名狀?”李鐵崖眉頭微蹙,目光落在那木匣上,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彌漫開來。馮淵與韓德讓對視一眼,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。
王謹將木匣置於地上,重重叩首,泣聲道:“匣中所盛,乃孟方立之弟、前潞州團練使孟遷首級!孟遷自潞州敗逃後,輾轉至我磁州,欲挾舊部圖謀不軌,更暗中勾結河東,欲賣城求榮!我家主公為大義、為全城軍民計,已於三日前設計誅殺此獠!特取其首級,以表我磁州與孟氏決裂、歸附李公之赤誠!此乃血證!”
說著,他雙手奉上那封血書。
滿堂皆驚!孟遷的人頭?!李鐵崖眼中精光暴漲,馮淵已快步上前,接過血書,迅速展開。信確是李恬親筆,以血代墨,字跡淋漓,陳述了孟遷逃至磁州後的跋扈及其通敵行徑,言其為保磁州、順應天命,不得不大義滅親,斬殺孟遷。信中懇切表示,邢州已陷,昭義北疆無主,河東虎視,磁州獨木難支,唯有效仿古人,持逆臣首級,率土歸順名正言順、威德日隆的李防禦使,方能保全一城生靈,共抗胡騎。願舉磁州軍民、府庫錢糧,儘數歸附,惟李公馬首是瞻!
空氣仿佛凝固了。孟遷的人頭,李恬的血書!這份“投名狀”太過震撼,也太過血腥!這已不僅僅是歸附,而是徹底的決裂,是將磁州乃至李恬自己的身家性命,毫無保留地押在了李鐵崖身上!
王琨、趙橫等將領聞訊趕來,看到地上木匣,聽罷原委,亦是目瞪口呆。
“打……打開!”王琨嗓門發乾。
一名親衛上前,小心翼翼打開木匣。一顆須發虯結、麵目扭曲、依稀可辨是孟遷的首級呈現眼前,雙目圓睜,似乎死不瞑目。濃烈的血腥氣瞬間充斥整個大堂。
李鐵崖死死盯著那顆頭顱,心中波瀾起伏。孟遷,這個曾與他多次交鋒、困守潞州的對手,竟落得如此下場!李恬此舉,狠辣、果決,也將其自身逼到了絕路!獻上孟遷人頭,等於向天下宣告與河東及其扶持的昭義舊勢力勢不兩立,除了緊緊依附他李鐵崖,已無路可走!
“好!好一個李恬!好一份投名狀!”李鐵崖猛地一拍案幾,聲震屋瓦,“孟遷勾結外敵,死有餘辜!李刺使深明大義,為國除奸,當機立斷,真豪傑也!”
他快步走下堂,親手扶起王謹:“王司馬請起!李刺使暨磁州軍民如此厚意,鐵崖豈敢推辭!自此,潞、磁便是一家!禍福與共,生死同舟!”
他轉身,厲聲下令:“馮先生!即刻以我之名,草擬回書,表彰李刺使忠義,答應其所請!磁州一切照舊,李恬仍為磁州刺使,麾下將士,皆我袍澤!王琨、趙橫!”
“末將在!”
“點齊前營、左營精銳,並‘虎賁’都一部,即刻出發,晝夜兼程,趕往磁州接防!務必確保李刺使及磁州軍民安全!”
“得令!”
“小乙!斥候營全部撒出去,緊盯邢州、臨洺關河東軍動向!”
“遵命!”
星夜北進
軍令如山倒。潞州軍精銳在王琨、趙橫率領下,連夜開出北門,火速北上。張敬親率“虎賁”前鋒,甲胄鏗鏘,如同暗夜中湧動的鐵流。
與此同時,馮淵的回信與李鐵崖的承諾,也由快馬送回磁州。
數日後,潞州軍前鋒抵達磁州邊境,磁州軍早已接應,順利接管關隘。當王琨、趙橫主力抵達磁州城下時,但見城門洞開,城頭已換上潞州旗幟。刺使李恬率文武出迎,臉色雖略顯蒼白,但眼神堅定。他親自將王琨、趙橫迎入城中,交割防務,配合極為順暢。
那顆盛放著孟遷首級的木匣,被李恬下令懸於北門示眾三日,以安民心,以明誌向。磁州易主的消息,伴隨著孟遷斃命的消息,如同插上了翅膀,瞬間傳遍北疆!
消息傳開,周邊州郡為之失聲!
邢州城內,河東大將康君立聞報,先是驚愕,隨即暴怒,一腳踹翻了案幾:“李恬狗賊!安敢殺我使者暗示孟遷已暗中投靠),獻城投敵!李鐵崖!本帥誓要踏平磁州,將你碎屍萬段!”他急報太原,同時調兵遣將,磁州方向戰雲密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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澤州刺使段亮得信,默然良久,對幕僚歎道:“李恬……真狠角色也!李鐵崖得此強援,如虎添翼。北疆……要變天了。”心中對潞州的態度,愈發忌憚,亦愈發重視。
潞州城內,更是軍民振奮!兵不血刃得磁州,更兼李恬獻上孟遷首級這份沉甸甸的“投名狀”,李鐵崖的聲望達到頂點。
礪鋒堂內,李鐵崖看著北線平穩接防的文書,神情卻無絲毫放鬆。他對馮淵、韓德讓道:“李恬此舉,雖壯我軍威,卻也將我推至與河東正麵衝突的風口浪尖。河東絕不會善罷甘休。”
馮淵肅然道:“將軍明鑒。得磁州,北門洞開,已無緩衝。河東必來報複。然,此亦是我等機遇。當趁河東尚未大舉南下之際,速速整合磁州防務,加固城防,囤積糧草,並加強與澤州聯係,爭取使其至少保持中立。同時,可遣使赴汴州,將李恬獻城、誅孟遷之事告知朱溫,或可再得些許支援,至少令其牽製河東。”
“先生所言極是!”李鐵崖決斷道,“王琨、趙橫暫駐磁州,協助李恬整軍布防。韓老,全力籌措糧草軍械北運!馮先生,外交之事,勞你費心!傳令全軍,備戰!”
磁州歸附,以孟遷之血為契,潞州勢力急劇膨脹,正式與北方巨擘河東進入戰略對峙。一場決定昭義乃至河朔命運的大戰,已箭在弦上。潞州這台戰爭機器,在全速運轉中,迎向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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