瘟疫的陰影退去,灰燼七號卻並未迎來想象中的狂歡。
星球陷入了一種比靜默本身更詭異的沉寂,一種被稱為“後靜默依賴症”的集體癔症。
康複者們白天看似與常人無異,可一旦夜幕降臨,他們便無法獨自入睡,甚至無法維持最基本的意識穩定。
唯一的解藥,是一段心跳的錄音,黎未的心跳。
這顆星球的脈搏,如今隻隨著一個人的節律而跳動。
星圖帝國緊急會議的加密記錄被小鬨截獲後,用一種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語氣投影在黎未麵前:“報告顯示,大量患者出現嚴重的情感錨定偏移,主意識有向‘黎未模因’趨同的危險。姐姐,恭喜你,從全星的救命恩人,即將晉升為全星的精神病人格模板,賽博頂流了屬於是。”
黎未揉著太陽穴,看著回聲繭護士們上傳的最新數據,隻覺得血壓飆升。
灰燼七號總計八十三億人口,其中高達百分之八十三的居民,已經在大腦神經接口處植入了“心跳仿生芯片”。
這玩意兒隻有一個功能——實時同步她的生理節律,誤差不超過零點零一毫秒。
“所以我不止是他們的電子木魚,還是他們的生物鬨鐘?”黎未的聲音透著一股生無可戀的疲憊,“我打個哈欠,全星球跟著犯困;我起個夜,是不是還能帶動一波夜間經濟?”
“理論上是這樣沒錯,”小鬨幸災樂禍地補充,“姐姐,你現在是全宇宙獨一份的活體kpi,你的心率就是他們的生命線,你可千萬要穩住,彆浪啊。”
就在這令人窒息的“萬眾一心”中,衛硯舟終於徹底康複。
他不再需要依賴任何外部設備,體內的靜默代碼被完全清除,那雙曾被數據洪流侵蝕的眼眸,重新恢複了深邃的墨色。
然而,康複後的第一個深夜,他沒有入睡。
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黎未的床邊,在黑暗中注視著她。
當黎未被這道過於灼熱的視線驚醒時,他卻突然伸出手,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他的指尖冰涼,力道卻不容抗拒。
一股微弱但極具穿透力的異能,順著她的皮膚,探入了她手腕上的神經接口。
“你的意識波形……被複製了。”衛硯舟的聲音低沉沙啞,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凝重。
黎未還沒來得及反應,衛硯舟已經調出了自己的掃描權限,一道淡藍色的光幕在她眼前展開。
那上麵是整個灰燼七號的腦波活動總圖,在代表著她的那道明亮、穩定的主波形周圍,不知何時,已經密密麻麻地滋生出了數百個極其微弱的光點。
每一個光點,都在以一種拙劣但執著的方式,模仿著她的意識頻率。
它們就像無數顆被埋進沃土的種子,通過無處不在的心跳芯片網絡,在每一個依賴者的腦海深處悄然生根、發芽。
衛硯舟的眸色一寸寸暗了下去,他收緊了手指,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他們不是在模仿你……他們是在成為你。”
黎未看著那片詭異的“星圖”,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天靈蓋。
她想起了被發明ai支配的恐懼,想起了那種自我被剝奪的無力感。
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自嘲道:“所以現在版本更新了?不是發明想替我談戀愛,是全星球的人都想替我活著?這福氣也太大了,我有點接不住。”
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她不是救世主,更不想成為一個被無限複製的人格神隻。
第二天,黎未做出了一個讓整個醫療團隊都目瞪口呆的決定。
她停止了“原版心跳”的供應,轉而發布了一個全新的版本——“鹹魚心跳2.0”。
這個版本簡直是大型醫療事故現場。
原本平穩有力的心跳聲裡,被她故意加入了各種雜音:電流的滋啦聲、時不時的漏拍、喝水太急的打嗝聲,甚至還有一段小鬨經典的“盒盒盒盒”鬼畜笑聲音頻被她剪了進去,循環播放。
她對著全星發布公告,語氣擺爛到了極致:“聲明一下,我的心跳不是標準答案,是參考答案,而且是那種學渣的參考答案,抄了會不及格的那種!大家湊合著聽,能睡著就行,彆要求太高。”
這通操作直接給所有人乾沉默了。
誰能想到,拯救世界的英雄,轉頭就開始帶頭搞這種硬核狠活?
然而,出乎意料的是,第一個響應她的,居然是光蝕。
這位一向嚴肅刻板的醫療部長,默默上傳了自己的心跳錄音,命名為“老年人咳嗽版”,那一聲聲中氣十足的咳嗽,簡直比黎未的打嗝聲還魔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