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到了,他清楚地看到了淩雲溪蹙眉的動作。
一股莫名的情緒在他胸中翻湧。有鄙夷,有憤怒,也有一絲……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輕鬆。
這才是正常的,這才是合理的。一個廢物,本就該是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。她就應該被這些難題困住,就應該在所有人的嘲笑中,狼狽不堪。
可是,為什麼?
為什麼看到她“失敗”的窘態,自己心中那份煩躁不僅沒有平息,反而愈演愈烈?
他腦海裡,那雙平靜的眼睛,和此刻那緊蹙的眉頭,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麵,開始瘋狂地交織、碰撞。到底哪一個,才是真實的她?
他不知道。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臟,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,不上不下,憋悶得厲害。
沒有人知道,淩雲溪之所以蹙眉,並非因為不認識這些藥材。
恰恰相反,她認識,而且認識得不能再清楚了。
神界丹尊的記憶何其浩瀚,莫說是這些被人動過手腳的凡品靈植,就算是傳說中已經絕跡的上古神藥,她也能一一道出其十八種不同的炮製方法。
她蹙眉,隻是因為覺得……有些好笑。
她想起了前世在神界,那些自詡丹道天才的後輩,為了在她麵前表現,也曾用過類似的手段,搜羅一些奇詭的材料來向她請教。可他們拿出來的,至少也是些沾染了仙靈之氣的奇花異草。
而眼前這些……
用浸泡過屍油的“鬼爪藤”冒充“龍須根”?用最低劣的催化手段讓“斷魂香”提前異變?還有那隻在最低等位麵才會出現的“蝕心蟲”……
這些手段,在她這位曾經的丹尊看來,就像是幾個三歲孩童,拿著泥巴,煞有介事地玩著過家家的遊戲。
幼稚,粗劣,且……無聊。
她隻是在想,自己是不是應該配合一下,表現出一點點的為難,好讓這場鬨劇看起來不那麼滑稽。
時間,在一片喧鬨與等待中,緩緩流逝。
高台上那根手臂粗的檀香,已經燃燒到了儘頭,最後一縷青煙散儘,隻留下一點猩紅的火星,在風中明滅。
“鐺——”
收卷的鑼聲,終於敲響。
“時間到!所有人,停筆!”
司儀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廣場上空,像是在為這場鬨劇,畫上一個最終的句號。
工作人員開始挨個收取答卷。
淩飛雪自信地將自己的羊皮紙遞了過去,上麵字跡娟秀,答案工整,堪稱範本。
王辰也得意洋洋地交了卷,他甚至還挑釁地朝著淩雲溪的方向,做了一個輕蔑的口型:“廢物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,都彙聚到了那個角落。
那個從始至終,一筆未動的角落。
“唉,終究還是交了白卷。”
“自取其辱,何必呢?”
“走吧走吧,沒什麼好看的了,結果已經注定了。”
人群中,已經有人開始意興闌珊地準備離場。
淩震山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臉,不忍再看。
就在劉執事滿臉假笑,伸出手,準備去收取那份注定空白的卷軸時。
那個靜立了許久的身影,終於動了。
在數萬道目光的注視下,淩雲溪緩緩地伸出手,拿起了那支被冷落了許久的狼毫筆。
她的動作不疾不徐,仿佛時間對她而言,毫無意義。
她將筆尖探入硯台,輕輕一蘸。
然後,抬起手腕。
那飽含墨汁的筆尖,在所有人的注視下,穩穩地,落在了那張空白的羊皮紙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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