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台之上,負責分發藥材的執事們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工作。他們大多是煉丹師公會的中層人員,常年與藥材打交道,動作熟練而嚴謹。
其中一名姓劉的執事,身形微胖,臉上掛著一團和氣的笑容,看起來格外平易近人。他正是王辰的遠房表叔,靠著王家在公會裡謀了個不高不低的差事。當他端著木盤,不緊不慢地走向角落裡的淩雲溪時,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妥。
然而,就在他即將把木盤放到淩雲溪麵前的石桌上時,腳下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,身子一個趔趄。
“哎喲!”
他口中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呼,手中的木盤眼看就要翻倒。他急忙用另一隻手去扶,一番手忙腳亂之後,木盤是穩住了,但裡麵的藥材卻被他弄得一片狼藉,好幾株都混在了一起。
“真是罪過,罪過!”劉執事滿臉歉意,對著淩雲溪連連作揖,“這位小姐,實在抱歉。這盤藥材已經混了,不能再用作考核。我這就去給您換一盤新的來。”
他的表演恰到好處,既顯得慌亂,又透著一股對公會規則的恪守。台下眾人隻當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,甚至有人發出了低低的笑聲,覺得這執事有些笨手笨腳。
王辰站在不遠處,看著自己表叔這番做作的表演,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幾乎快要壓抑不住。他朝劉執事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,後者心領神會,轉身匆匆走向後台。
很快,劉執事便端著一個新的木盤回來了。這一次,他走得格外小心,穩穩當當地將木盤放在了淩雲溪的麵前。
“小姐,這是備用的一套,您請用。”他恭敬地說完,便低著頭迅速退了下去,仿佛生怕再出什麼岔子。
這番小動作,做得天衣無縫,瞞過了台下九成九的眼睛。
然而,觀禮首席的墨老,那雙微闔的眼睛卻在劉執事轉身的瞬間,睜開了一條縫。他的目光在那個新換的木盤上一掃而過,渾濁的眼底深處,一抹無人察覺的冷光悄然閃過。
淩飛雪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。她已經完成了大半的答卷,正有閒暇觀察彆人。當她的目光落在淩雲溪麵前那個新木盤上時,她先是愣了一下,隨即,一抹了然於胸的譏諷笑意,在她清麗的臉龐上一閃而逝。
原來如此。
她收回目光,不再關注那個注定要出局的廢物。王辰這點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,雖然粗鄙,但對付淩雲溪,卻是再合適不過了。一個廢物,就該有廢物的待遇。
此時此刻,全場的焦點,淩雲溪,終於有了動作。
她緩緩地垂下頭,視線落在了麵前的木盤上。
隻一眼,鬥笠的紗幔下,那雙始終平靜無波的眸子,便微微眯了起來。
這哪裡是備用的考題,這分明是一份精心準備的“絕路”。
盤中的藥材,大部分都呈現出一種灰敗、枯槁的色澤,賣相極差。尋常考核用的藥材,為了便於辨認,都會選取品相完好、特征明顯的。而眼前的這些,要麼是年份久遠已經流失了大部分靈氣,要麼就是炮製手法出了問題,藥性早已發生了詭異的變異。
更歹毒的是,其中好幾對藥材,被刻意擺放在了一起。
左手邊,一株形如雞爪的乾癟枯根,根須末梢帶著一個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細小黑點。這是“鬼爪藤”,一種陰寒屬性的劇毒之物,尋常修士沾之即死。而在它旁邊,赫然擺放著一株“龍須根”,兩者外形有九成相似,後者卻是固本培元的大補之物。尋常煉丹學徒若是知識不精,單憑外形,極易混淆。
右手邊,一朵看似平平無奇的小白花,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紫色。這是“斷魂香”,單獨聞之無礙,可一旦與空氣中另一種名為“浮夢草”的花粉相遇,便會化作無形無色的神經毒素,能讓修士在不知不覺中靈力凝滯,神魂受損。而在這高台之上,為了營造氣氛,角落的香爐裡燃著的,恰恰就有浮夢草的成分。
還有那塊如同朽木的“沉香木”,與能安神靜氣的正品不同,這塊木頭內部早已被一種名為“蝕心蟲”的妖蟲蛀空,佩戴在身,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心智,使其變得暴躁易怒。
這一百味藥材,幾乎每一味都暗藏著一個陷阱。其難度,早已遠遠超出了一個學徒考核的範疇。彆說是這些年輕的參賽者,就是讓一位資深的三品煉丹師來,也未必能全部辨認周全。
這已經不是刁難了,這是必殺之局。
王辰和他的表叔,這是要讓她在全城人麵前,交上一張白卷,將“廢物”這個名號,用最響亮、最屈辱的方式,徹底釘死在她的身上。
就在這時,淩雲溪的眉心,幾不可察地,輕輕蹙了一下。
這個細微的動作,瞬間被無數雙眼睛捕捉到了。
“快看!她皺眉了!”
“哈哈,我就說嘛,她肯定一個都不認識!”
“這下傻眼了吧?裝不下去了吧?”
台下的哄笑聲再次響起,這一次,笑聲裡充滿了“果然如此”的快意。之前她那份鎮定自若,讓很多人心裡都有些不舒服,此刻看到她終於“原形畢露”,眾人的心中都湧起一股病態的滿足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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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辰臉上的笑容再也無法掩飾,他幾乎要放聲大笑。他看著淩雲溪緊鎖的眉頭,仿佛已經看到了她等會兒麵對空白卷軸,無地自容的窘迫模樣。為了這一刻,他之前在煉丹師公會受的羞辱,全都值了!
淩飛雪也看到了那蹙起的眉頭。她優雅地放下了手中的筆,端起旁邊侍女送上的香茶,輕輕抿了一口。那抹蹙眉,對她而言,就像一曲勝利的樂章,悅耳動聽。她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。
看來,之前是自己想多了。一個靈脈儘毀的人,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?不過是虛張聲勢,垂死掙紮罷了。
淩家的觀禮席上,更是一片愁雲慘淡。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一位長老喃喃自語,麵如死灰。
淩震山已經閉上了眼睛,靠在椅背上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他感覺自己的老臉,已經被那個孽障按在地上,用腳狠狠地來回摩擦。他甚至不敢想象,大會結束之後,他該如何麵對其他家族家主的“問候”。
蕭家的席位上,蕭戰端著茶杯,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鄰座如同鬥敗公雞般的淩震山,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兒子退婚退得早。
而蕭天宇,則死死地盯著高台上的那道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