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台之上,風似乎停了。
那名負責分發器材的執事,正一步步朝角落走來。他的步子很慢,每一步都踩在眾人懸著的心上,發出沉悶的回響。他臉上那絲毫不加掩飾的惡意,像一盞在白日裡點亮的燈籠,清晰得刺眼。
廣場上的喧囂,在這一刻詭異地平息了下去。
人們順著淩雲溪的視線望去,先是困惑,隨即,一種荒誕的明悟在人群中蔓延開來。
“等一下,她的位置上……是不是一直沒有丹爐?”
“好像是……剛才光顧著看淩飛雪的獸火,都沒注意!”
“所以她不是不想生火,是根本沒東西給她燒啊?”
竊竊私語聲如春水解凍,迅速彙成溪流。原來,從第二輪考核開始的那一刻起,屬於十號參賽者的那個位置,就是空空如也的。
這份遲來的發現,讓許多剛剛還大聲嘲諷的人,臉上有些掛不住。這已經不是能力問題,而是大會的安排出了紕漏。
然而,這份尷尬並沒有持續太久。
因為那名執事,終於走到了淩雲溪的麵前。
他手裡,提著一個東西。
那東西,勉強能辨認出是一個丹爐的形狀。
“哐當”一聲。
執事隨手將那丹爐扔在了淩雲溪的腳邊,金屬與石板碰撞,發出的不是清脆的鳴響,而是一聲沉悶又破敗的哀嚎。
他皮笑肉不笑地開口,聲音不大,卻足夠讓周圍一圈人聽得清清楚楚:“淩家小姐,實在抱歉。庫房裡好的丹爐都被挑走了,就剩下這麼一個。您……將就著用吧。”
那一瞬間,整個廣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凝固在了那個丹爐上。
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丹爐?
它通體灰黑,像是被煙火熏了上百年,看不出原本的材質。爐身布滿了蛛網般的細密裂紋,其中最長的一道,從爐口猙獰地向下延伸,幾乎要將整個丹爐劈成兩半。爐壁上坑坑窪窪,東一塊西一塊地長滿了銅綠,散發著一股陳舊腐朽的氣味。
這哪裡是丹爐?
這分明就是一塊剛從廢品堆裡刨出來的垃圾。
短暫的死寂之後,是轟然爆發的嘩然。
“我的天!這是丹爐?我還以為是哪個乞丐要飯用的破碗!”
“用這東西煉丹?彆開玩笑了!火一點,它自己先炸了吧!”
“這是刁難!這是赤裸裸的刁難!煉丹師公會怎麼會允許這種事發生?”
議論聲中,夾雜著一些壓抑不住的嗤笑。
觀眾席裡,王辰抱著手臂,看著這一幕,嘴角的弧度咧到了耳根。他朝身旁的幾個同伴使了個眼色,那得意洋洋的神情,仿佛在說:看,好戲來了。
他就是要這樣。
他就是要讓淩雲溪在萬眾矚目之下,出儘洋相。
你能辨識百草又如何?你理論知識天下第一又如何?沒有靈火,你就是個廢物!就算你有靈火,給你這麼一個破爛,你又能做什麼?這叫雙重保險。無論如何,她今天都注定要淪為整個青陽城的笑柄!
高台中央,淩飛雪的動作微微一頓。
她正全神貫注地操控著青鸞之火,提煉著赤鱗草中的藥液。爐內那株爆裂的靈草,在獸火的包裹下,正溫順地釋放著一絲絲精純的火紅色藥液。
她聽到了身後的動靜,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。
隻一眼,她便收回了目光,唇邊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。
跳梁小醜,終究是跳梁小醜。
就算僥幸贏了第一輪,也改變不了她上不了台麵的事實。這種低級的、擺在明麵上的手段,隻會讓她覺得礙眼。她淩飛雪的對手,不應該是這種需要靠旁門左道來解決的貨色。
她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丹爐上,指尖的火焰跳動得更加靈動。她要用最完美的提煉,最精純的藥液,來洗刷這場鬨劇帶給煉丹大會的汙點。
蕭家的席位上,氣氛凝重。
蕭天宇的拳頭,不知不覺間已經攥緊。
他也是煉丹師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那個丹爐意味著什麼。那不是刁難,那是謀害。赤鱗草藥性爆裂,提煉時爐內壓力極大,用這種布滿裂紋的丹爐,炸爐的幾率不是十成,也是九成九。一旦炸爐,輕則被火焰灼傷,重則……丹毀人亡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不遠處的王辰身上。看到對方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,一股無名的火氣,從他心底竄了上來。
他厭惡這種上不了台麵的手段。
可這股火氣,在觸及高台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時,又化作了一陣複雜難言的煩躁。
為什麼?
為什麼她總是讓自己陷入這種狼狽的境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