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聲“為什麼”像是一顆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,帶著提問者最後的掙紮與不甘,在空氣中激起無形的漣漪。
所有人的視線,都從失魂落魄的墨老身上,重新彙聚到那個即將走下高台的背影。他們也想知道為什麼。那是一份足以讓任何煉丹師,不,是任何青陽城的子弟都為之瘋狂的機緣。一步登天,平步青雲,從此成為人上之人。拒絕的理由是什麼?狂妄?無知?還是有更大的圖謀?
淩雲溪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。
她甚至沒有回頭。
風吹起她鬥笠的薄紗,也吹動了她清冷的聲音,那聲音不帶任何情緒,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,剖開了所有人的幻想。
“道不同。”
三個字,輕飄飄的,沒有解釋,沒有論證。
卻比任何長篇大論都更具分量,也更加……傷人。
道不同。
不是你不夠好,不是你的條件不夠優渥,而是我們走的,根本就不是一條路。你的終點,甚至不配做我的起點。
這三個字,徹底抽乾了墨老身上最後一絲力氣。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,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眸子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,重新變回了渾濁與蒼老。他一生引以為傲的丹道,他窮儘心血攀登的高峰,在對方的眼中,原來隻是一條岔路。
而淩雲溪的身影,已經消失在了高台的階梯之下,融入了那片因她而起、卻又與她無關的洶湧人潮。
廣場的死寂,在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後,被一聲壓抑不住的抽氣聲打破。
緊接著,仿佛大壩決堤。
“瘋了……她一定是瘋了!”
“道不同?好大的口氣!她以為她是誰?丹神下凡嗎?”
“拒絕了墨老……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離譜的事情。她知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?”
“可是……你們沒看見嗎?那‘虛空提煉術’,那完美的藥液……或許,她真的有說這句話的資格?”
議論聲、驚歎聲、質疑聲、嘲諷聲,轟然炸響,彙成一股巨大的聲浪,幾乎要將廣場的頂棚掀翻。人們的表情扭曲而複雜,像是同時品嘗了十幾種味道的菜肴,震驚、困惑、嫉妒、狂熱、鄙夷、敬畏……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,讓每個人的臉都變成了一張光怪陸離的麵具。
那些參賽的煉丹師們,還呆呆地站在高台上,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。他們看著自己丹爐裡那些或多或少帶著雜質的藥液,再回想剛才那神跡般的一幕,隻覺得手裡的丹爐是如此的沉重,又如此的可笑。
其中一人,失魂落魄地走到自己的丹爐前,看著裡麵那灘勉強提煉成功的藥液,忽然發出一聲悲鳴,抬手便將整個丹爐掀翻在地。
“我不煉了!跟神仙比煉丹,我還煉個什麼勁!”
他的崩潰,像是一種會傳染的瘟疫。
高台之上,負責主持的司儀也終於從石化中驚醒。他看著這片混亂的場麵,又看了看評審席上神情各異的大人物們,隻覺得頭皮發麻。他拿起擴音法螺的手,抖得厲害,試了好幾次,才把法螺湊到嘴邊。
“咳……咳咳!”他清了清嗓子,聲音乾澀而顫抖,“第、第二輪考核……時間到!”
“現在,公布……公布成績!”
所有人的聲音,都因為這句宣布而小了下去。儘管結果已經毫無懸念,但他們還是想親耳聽到那個名字,那個即將徹底顛覆青陽城格局的名字。
司儀拿起執事遞上來的名單,那張薄薄的紙,在他手中卻重若千斤。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,目光掃過名單,最終定格在最上方那個名字上。
“第二輪考核,提煉藥液精華……”
他的聲音頓了頓,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。
“第一名……淩家,淩雲溪!藥液純度……評定為……完美!”
“完美”兩個字,通過法螺的加持,清晰地傳遍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。
全場,再一次陷入了短暫的靜默。
如果說之前的“虛空提煉”是視覺上的神跡,墨老的收徒被拒是觀念上的顛覆,那麼此刻,這官方的、權威的“完美”評定,則是將這一切,都化作了板上釘釘的、無可辯駁的事實!
一個時辰前,她還是全城笑柄,是那個不自量力、跑來丟人現眼的廢物。
一個時辰後,她兩輪考核,兩個第一,用神乎其技的手段震驚全場,甚至連煉丹師公會會長的收徒邀請都悍然拒絕!
這已經不是逆襲,這是神話。
消息,如同長了翅膀的蝗蟲,以廣場為中心,向著整個青陽城的四麵八方瘋狂擴散。
“聽說了嗎?煉丹大會出了個妖孽!”
“淩家的那個廢物,淩雲溪!她拿了第二輪第一!”
“什麼廢物!人家是絕世奇才!徒手煉丹,你見過嗎?”
“墨老要收她為唯一的親傳弟子,被她當場拒絕了!她說墨老的丹道,對她沒用!”
一座豪華的酒樓裡,正在高談闊論的商客們,被鄰桌傳來的消息驚得停下了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