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老那一句問話,如同一顆投入萬丈深潭的石子,卻沒有激起半點漣漪,反而讓潭水瞬間凍結成冰。
“……您本人,便是這丹道化身?”
這已經不是問題,而是近乎於朝聖般的叩問。
整個青陽城廣場,那數萬顆因為過度震驚而幾近停擺的心臟,在這一刻,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,連一絲顫抖都無法做到。
時間與空間,在這一問之下,似乎都失去了意義。
高台之上,淩飛雪呆呆地站著,像一尊被風化了千年的石像。
她所有的感官,所有的思緒,都凝聚在了那句問話上。每一個字,都化作了一柄鋒利的刻刀,在她引以為傲的靈魂上,一刀一刀,刻下毀滅的痕跡。
丹道化身……
她的大腦一片空白,無法理解這四個字背後所代表的重量,卻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源於生命層次的、無法逾越的鴻溝。
她輸了。
這個念頭,在墨老宣布冠軍時,還隻是一根刺,紮得她生疼,卻還能忍受。
可現在,這根刺,變成了一座無法撼動的山,轟然倒塌,將她所有的驕傲、自信、希望,連同她的整個世界,都壓成了齏粉。
她的視線,開始變得模糊。
那個站在不遠處,從始至終都平靜如水的身影,在她的視野裡,開始扭曲、拉長,最後化作一個高不可攀的、籠罩在神光之中的幻影。
她看到墨老,那個青陽城丹道的泰山北鬥,正以一個晚輩的姿態,畢恭畢敬地躬身而立,等待著“神隻”的回答。
她看到自己手中那枚曾讓她引以為傲的聚靈丹,那道淺淺的丹紋,在對方那三道流轉著大道玄奧的金色神紋麵前,黯淡得像一個笑話。
她甚至能感覺到,自己神魂深處,那朵曾讓她睥睨同輩的青色獸火,正在瑟瑟發抖。那不是畏懼,而是一種臣服,一種低等生命在麵對高等存在時,發自本能的、無法抗拒的顫栗。
她的一切,她所擁有的一切,她為之奮鬥的一切,在這一刻,都失去了意義。
就像一個窮儘一生堆砌沙堡的孩童,自以為建造了世界上最宏偉的城堡,卻在抬頭的瞬間,看到了一座真正懸於雲端的、由神明親手鑄就的天空之城。
那種對比,不是打擊,是抹殺。
廣場上壓抑的寂靜,像粘稠的沼澤,將她牢牢困住,讓她無法呼吸。周圍那些曾經投向她的、羨慕敬畏的目光,此刻都變成了無聲的嘲諷。
她仿佛能聽見他們在心底的竊竊私語。
“看,那就是淩飛雪,那個自以為是的天才。”
“她引以為傲的丹雲,在人家的道香麵前,連屁都算不上。”
“還想跟丹道化身比?真是可笑。”
“一個跳梁小醜罷了。”
不……不是這樣的……
淩飛雪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,牙齒死死咬住下唇,一絲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來。
她想反駁,想嘶吼,想告訴所有人,她才是淩家的天才,她才是青陽城年輕一輩的第一人!
可她張了張嘴,喉嚨裡卻像是被燒紅的烙鐵堵住,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她所有的驕傲,都建立在她的丹道天賦之上。而現在,她的天賦,被另一個人以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、無法企及的方式,徹底否定了。
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,甚至不是一場碾壓。
這是一場神明對凡人的降維打擊。
她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。
那座由“天才”之名搭建起來的華麗宮殿,梁柱一根根斷裂,牆壁一塊塊剝落。她賴以生存的根基,正在被一寸寸地抽離。
“噗——”
一股腥甜的液體,猛地從喉嚨深處湧了上來,衝破了她牙關的最後防線。
一抹刺目的殷紅,噴灑而出,在青石板鋪就的高台上,綻開一朵妖異的血花。
這聲音,在死寂的廣場上,顯得格外清晰。
所有人的目光,瞬間從淩雲溪和墨老的身上,轉移到了她這裡。
淩家的觀禮席上,淩震山那張混雜著震驚、狂熱與貪婪的臉,猛地一僵。
“雪兒!”
他身旁的淩子豪,第一個反應過來,發出一聲驚呼,就要往台上衝。
然而,已經晚了。
淩飛雪的眼前,整個世界都開始天旋地轉。
那數萬張呆滯的臉,那高懸的旗幡,那湛藍的天空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化作了扭曲的色塊,在她眼前飛速旋轉,最後彙集成一個不斷下沉的、漆黑的漩渦。
耳邊的所有聲音都離她遠去,隻剩下一種沉悶的、來自靈魂深處的碎裂聲。
“哢嚓……”
那是她的道心。
那是她作為一個修煉者,勇猛精進,一往無前的精神支柱。
它曾堅不可摧,光芒萬丈。
可在今天,在這座她本以為是自己加冕為王的高台上,它被那三道金色的丹紋,被那一句“丹道化身”,被那道平靜得近乎殘忍的目光,無情地……擊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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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道清晰的裂痕,出現在了她光芒璀璨的道心之上。
這道裂痕,將成為她此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,成為一座橫亙在她修行之路上,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。
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氣,隨著那口心頭血的噴出,被徹底抽空。
她的雙腿一軟,身體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,直挺挺地向後倒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