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海城的熱鬨,並未因淩雲溪的閉門謝客而有絲毫消減,反而愈演愈烈。
她留下的那張字條,如今已成了城中最新的傳奇。有人將其拓印下來,高價販賣;有說書人將其編成了段子,在酒樓茶肆裡說得唾沫橫飛,引來滿堂喝彩。
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,早已悄然離開了這座因她而沸騰的城市。
沒有驚動任何人,甚至沒有和蘇家打一聲招呼。
對淩雲溪而言,雲海城隻是一個驛站。該拿的東西已經到手,該了結的因果也已斬斷,便再沒有半分逗留的必要。
她禦劍而行,身形化作一道流光,在雲層之上穿梭。腳下是飛速倒退的山川河流,耳畔是凜冽的風聲。
她的心神,卻並未放在這壯闊的景致上,而是沉入了儲物戒中那枚紫金水晶寶盒。
金丹靈果。
在旁人眼中,這是通往金丹大道的無上至寶。
但在她眼中,這枚果實,更像是一封來自深淵的、寫滿了謎題的請柬。
那縷“不朽”與“堅固”的法則碎片,是誘餌。
果皮上那幅通往“神之墓地”的星圖,是鉤子。
蘇振海將它作為獎勵,是一次精巧的投石問路。
這一環扣一環,背後布下此局之人的心思,不可謂不深沉。對方似乎篤定,隻要她想重回神界,隻要她想查清當年的真相,就必然會吞下這個餌,咬住這個鉤。
這陽謀,簡單,粗暴,卻又直指要害。
淩雲溪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她討厭被人算計。
但她更清楚,在絕對的實力麵前,任何算計都隻是徒勞。當務之急,不是去破解這背後的迷局,而是將這枚果實的力量,徹底轉化為自己的力量。
隻要她能結成神道金丹,實力發生質的飛躍,那麼無論是蘇家,是天道宗,還是那些隱藏在更深處的鬼魅,她都有足夠的底氣,將他們一一從黑暗中揪出來,擺在棋盤上,再決定他們的生死。
思緒流轉間,遠方那片熟悉的、略顯寒酸的山脈輪廓,已然出現在視野儘頭。
青玄宗,到了。
……
淩雲溪收斂氣息,落在山門之外。
她本以為會看到和離開時一般無二的蕭索景象——山道上鋪滿枯葉,石階上生著青苔,三兩個無精打采的弟子在山門前打瞌睡。
然而,眼前的景象,卻讓她清冷的眼眸中,出現了一絲極其罕見的、細微的波動。
山道……是乾淨的。
不是尋常的乾淨,而是那種近乎病態的、一塵不染的乾淨。每一塊青石板,都被擦洗得能映出人影,連石縫裡的雜草都被拔得一乾二淨,甚至還用小石子精心填平了。
道路兩旁的樹木,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。樹葉青翠欲滴,仿佛被人一片片擦拭過。連那盤根錯節、飽經風霜的老樹皮,都泛著一層油潤的光澤,像是被盤了七天七夜的文玩核桃。
淩雲溪的目光,落在一個正蹲在路邊,聚精會神、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小刷子給一塊鵝卵石刷洗青苔的弟子身上。
那名弟子神情專注,動作虔誠,仿佛他刷的不是石頭,而是某件傳世的稀世珍寶。
淩雲溪:“……”
她沉默了片刻,繼續往山上走。
越往上走,這種詭異的感覺就越發強烈。
整個青玄宗,仿佛被一個有潔癖的強迫症巨人,從裡到外徹底翻洗了一遍。空氣中,彌漫著一股淡淡的、混雜著青草與某種清潔符籙的清新味道。
偶有弟子從身邊經過,看到她,先是一愣,隨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,猛地立正站好,挺胸抬頭,用一種近乎狂熱的眼神看著她,然後重重地、九十度地鞠躬。
“淩師叔好!”
聲音洪亮,整齊劃一,透著一股排練了無數遍的熟練感。
淩雲溪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,腳下的步伐,不易察覺地快了幾分。
當她走到宗門大殿前的廣場時,終於看到了這番景象的源頭。
吳玄掌門,正背著手,站在廣場中央,指揮著數十名弟子進行最後的“收尾工作”。
“那邊!三號石獅子的牙,再用靈泉水漱三遍!要有光澤感!懂嗎?”
“還有你!廣場地磚的第九排,第十八塊,上麵有個腳印!給我擦掉!用鹿皮絨擦!要擦到能當鏡子照!”
“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!這關乎我們青玄宗的臉麵!是百年大計,千年大計!”
吳玄的聲音,嘶啞卻中氣十足,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。他那身洗得發白的道袍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件嶄新的、繡著金邊雲紋的深藍色掌門法袍。
雖然法袍的料子一般,上麵的褶子也顯示出它在箱底壓了不知多少年,但吳玄穿在身上,卻努力挺直了腰杆,擺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氣派。
隻是那雙因為激動和熬夜而布滿血絲的眼睛,和時不時抽動一下的嘴角,暴露了他內心的極度不平靜。
“掌門。”
一個清冷的聲音,在他身後響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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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玄的身體,猛地一僵。
他像一個生鏽的傀儡,一寸一寸地,艱難地轉過身。
當他看到淩雲溪那張平靜無波的臉時,所有的氣派,所有的威嚴,瞬間土崩瓦解。
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,想笑,又想哭,想說些什麼,喉嚨裡卻像堵了一團棉花。
最終,所有的情緒,都化作了兩個字。
“回……回來了?”
吳玄的聲音,抖得不成樣子。
淩雲溪看著他這副模樣,又掃了一眼周圍那些恨不得把地磚盤出包漿的弟子,心中已然明了。
看來,雲海城的消息,已經傳回來了。
“嗯。”她淡淡地應了一聲,言簡意賅,“我準備閉關,衝擊金丹。”
衝擊金丹!
這四個字,像一道天雷,再次劈在了吳玄的天靈蓋上。
他剛剛因為“冠軍”和“拒攬”帶來的狂喜,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化,一個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就迎麵砸來。
“金……金丹?!”吳玄的眼珠子瞪得溜圓,他下意識地向前一步,又猛地停住,似乎是怕自己身上的凡俗之氣,驚擾了眼前這位即將渡劫的“真仙”。
“好好好!應該的!應該的!”他語無倫次地搓著手,在大腦宕機了數息之後,終於找回了一絲屬於掌門的理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