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客人,要來了。”
清冷的聲音,像一片羽毛,輕輕飄落,卻在吳玄的心湖裡,砸出了萬丈狂瀾。
客人?
什麼客人?
吳玄的大腦,像一架被塞進了太多齒輪的古舊器械,徹底卡住了。他無法思考。他的全部心神,還停留在上一刻那座寒玉宮殿拔地而起的畫麵裡。
粉末,重聚,成型。
那不是法術,不是陣法。那是對“物質”這個概念最根本的、最不講道理的支配。
他呆呆地看著淩雲溪,看著她月白色的裙擺在風中輕拂,看著她身後那座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嶄新宮殿。明明隻隔著數十丈的距離,吳玄卻感覺,自己與她之間,隔著一道名為“仙凡”的天塹。
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那些小算盤。
利用她的天賦,振興宗門,或許,幾十年後,青玄宗能勉強擠入二流宗門的行列,他這個掌門,也能在宗門史冊上留下“中興之主”的美名。
現在想來,何其可笑。
那就像一隻螞蟻,撿到了一顆龍蛋,卻滿心歡喜地盤算著,等蛋孵出來,就讓這頭“大個兒的蜥蜴”幫自己搬運食物。
他所以為的“天才”,他所以為的“希望”,從一開始,就不是青玄宗所能承載的。
青玄宗,隻是她這頭真龍,在化龍飛天之前,暫時棲息的一方淺灘。而他這個掌門,連為她護法的資格都沒有,充其量,隻是一個負責打理淺灘、清理雜物的管家。
就在吳玄神思恍惚,幾乎要道心失守之際,淩雲溪動了。
她沒有再看任何人,隻是轉過身,一步一步,向著後山那座嶄新的宮殿走去。
她的背影,纖細,卻又仿佛能撐起整片崩塌的天穹。
她將一個滿目瘡痍的宗門,一群驚魂未定的弟子,一個搖搖欲墜的爛攤子,就這麼,輕描淡寫地,留給了他。
這是一種無聲的,卻又重逾山嶽的信任。
吳玄僵硬的身體,猛地一震。
一股滾燙的熱流,從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中,悍然衝起,直灌天靈!
管家?
管家又如何!
能為真龍打理洞府,能親眼見證神隻行走於人間,這是他吳玄,是他青玄宗上下,三生三世都修不來的無上仙緣!
他猛地轉過身,那張沾滿塵土與血汙的臉上,哪裡還有半分頹唐與絕望。他的雙眼,亮得像兩團燃燒的火焰。
“還愣著做什麼!”
一聲沙啞的咆哮,從他喉嚨裡炸響,震得旁邊幾位還處於失魂狀態的長老一個激靈。
“丹藥房長老!立刻清點所有療傷丹藥,優先救治重傷弟子!不夠的,把你自己的存貨也給我拿出來!”
“陣法堂長老!帶人去檢查所有陣基,毀掉的記下來,還能用的,給我用最快的速度修複!靈石不夠就先欠著,我吳玄拿掌門之位去抵!”
“所有弟子聽令!”他提氣運力,聲音傳遍了整個狼藉的廣場,“還能動的,都給我動起來!清理廢墟,修補殿宇!傷勢過重的,就地打坐調息!”
“三日!淩師叔隻給了我們三日時間!”
“三日之後,青玄宗,要煥然一新!要讓所有即將到來的‘客人’,都看清楚,這裡,是誰的道場!”
吳玄的聲音,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,近乎癲狂的亢奮。
這番話,如同一瓢滾油,潑進了烈火之中。
廣場上,那些原本還沉浸在劫後餘生的茫然與對神跡的震撼中的弟子們,瞬間被點燃了。
“是!遵掌門令!”
“快快快!先把演武場的碎石清了!”
“那邊還有師弟昏迷著,快抬到安全地方去!”
壓抑過後的狂熱,化作了無窮的動力。沒有一個人抱怨,沒有一個人喊累。他們眼中閃爍著同樣的光,那是信徒仰望神明的光。
宗門毀了可以再建,人受傷了可以再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