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正雄的嘶吼在狹小的窩棚裡回蕩,充滿了無儘的悔恨與憤怒。
那聲音不像是從人的喉嚨裡發出的,更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,帶著血與火的氣息。
他嘶吼過後,便開始大笑了起來,笑得前仰後合,眼淚順著他那深刻的皺紋肆意橫流。
他像個瘋子一樣,指著火光,指著棚頂,指著外麵無儘的黑夜,又指著自己的胸口。
“哈哈哈.....原來是這樣.....原來是這樣!我魏正雄,就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子!大蠢貨!”
他哭了,哭得像個孩子,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在臉上,和著塵土,變成了一道道難看的泥印。
他捶打著自己的胸膛,捶打著自己那條空蕩蕩的褲管,仿佛要將這二十年的屈辱與愚蠢,都從身體裡趕出去。
李默沒有打擾他。
他隻是靜靜地往火盆裡添了一根乾柴,然後將最後一隻燒雞用鐵絲穿著,架在火上慢慢地烤著。
油脂滴落在炭火上,發出“滋滋”的聲響,肉香愈發濃鬱。
他知道,一個人積壓了二十年的情緒,需要一個徹底的宣泄口。
不讓他哭夠,笑夠,瘋夠,這把複仇的刀,就磨不快!
過了許久,久到窩棚外的風聲都似乎小了下去,魏正雄的哭聲和笑聲才漸漸止歇。
他癱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裡撈出來一樣,渾身濕透。
但他的眼睛,卻亮得嚇人,那是一種死過一次之後,才有的、不帶任何雜質的清明與狠厲。
“我想起來了。”他看向李默,聲音依舊沙啞,但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晰,“不止我一個,還有很多人,很大可能是被那個畜生給害了!”
他開始講述,將那些塵封在記憶角落裡的名字和事件,一件件地挖了出來。
“老張,張敬德,我們廠的老會計,最是鐵麵無私。
我出事後,他是唯一一個替我說話的人。
他說廠裡的備用零件采購賬目有問題,和我出事的時間點對不上。
準備去市裡反映情況,可還沒出縣城,就死在了盤山路上。
官方結論是,疲勞駕駛,意外墜崖。”
“還有計哥,計雲鵬。前商業局的副局長,有一年,縣裡批了一塊地蓋百貨大樓,好幾個單位搶。
計哥堅持按規矩辦事,擋了高建民的路。
沒過多久,高建民在一次酒局上,故意把他灌得大醉,還找人拍了些他和舞廳女人的照片。
計哥一輩子愛惜名聲,第二天就跳河了。
雖然我拿不出證據是高建民做的,但大概率應該跟那混蛋脫不了關係!”
“最近的一個,是去年!
縣政府的一個年輕秘書,叫何偉。
那小夥子聰明,文章寫得好,深得一個老領導的器重。
和我有一些交情,那次他無意中撞見了高建民和外地來的幾個老板秘密會麵,那幾個老板,後來被查實是倒賣國家重要物資的投機倒把犯。
這件事情,還是他在一次喝酒喝多了的時候,跑到我這裡來說的,我當初以為他是亂說亂講,還當場把人攆走了!
之後.....那一年年底何偉回老家探親的時候,就‘不小心’失足落水,淹死了。”
魏正雄每說一個名字,眼神就冷一分。
這些曾經讓他感到惋惜和疑惑的“意外”,此刻都變成了指向高建民的鐵證。
這個他曾經當成兄弟和恩人的人,手上沾染的,可能不止是朋友的血,還有無數無辜者的冤魂。
李默靜靜地聽著,偶爾將烤得焦黃的雞肉遞給他一塊。
等魏正雄全部說完,李默才開口問道:“這些人,有家人嗎?”
“有些有,有些沒了。”魏正雄想了繼續說道,“老張的媳婦還在,兒子在鄉下務農。
計哥的遺孀,前幾年改嫁了,但女兒還在縣紡織廠上班。
何偉.....他還沒結婚,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。”
“證據呢?”李默又問。
魏正雄的臉上泛起一絲難色。
“事情過去這麼多年,直接的證據,怕是早就被高建民抹乾淨了。
我們有的,隻是一定推測.....”
“不。”李默打斷他,“隻要做過,就一定會留下痕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