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了兩日,清河縣下轄的紅旗鎮迎來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清晨。
天剛蒙蒙亮,鎮政府大院門口,便烏泱泱地聚集了一大群人。
粗略一看,足有二三十號,有老的少的,男的女的,甚至還有幾個被大人抱在懷裡、凍得鼻涕直流的奶娃娃。
這群人衣衫襤褸,麵帶“悲戚”,為首的正是前兩天剛在小河村栽了跟頭的張大壯。
此刻的他,眼睛上的烏青還沒完全消退,配上他故意做出的滿臉悲憤,倒真有幾分苦主的模樣。
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剛上班,就被門口這陣仗嚇了一跳。
“你們是......有什麼事嗎?”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秘書,硬著頭皮上前詢問。
他話音未落,張翠蘭那老娘便“噗通”一聲坐倒在地,扯開她那破鑼似的嗓子,開始了她的表演。
“哎喲喂!青天大老爺啊!你們可要為我們這群苦命人做主啊!”
她這一開腔,就像是拉響了總攻的號角。
身後那群婆娘們立刻心領神會,呼啦啦倒下一大片,哭聲、嚎叫聲、孩子的啼哭聲混雜在一起,瞬間響徹了整個鎮政府大院。
那架勢,仿佛不是來上訪,而是來奔喪的。
張大壯站在人群最前麵,梗著脖子,一臉“正氣凜然”,對著聞聲圍過來的工作人員和路人,大聲控訴道:
“各位領導,各位鄉親!我們是鄰村張家村的村民!我親妹子張翠蘭一家三口,前些日子慘遭橫禍,全都死了!
我們這些娘家人心裡難受,想去給她收拾收拾遺物,把後事辦妥當了!
可誰知道,小河村的那個李默,就是那個所謂的‘抗災英雄’,他仗著自己有錢有勢,有縣長撐腰,硬是霸占了我妹子的房子和田地,不讓我們進門啊!”
他顛倒黑白,避重就輕,將自己上門敲詐勒索的行徑,美化成了合情合理的奔喪。
至於那份分家文書,他更是提都沒提。
“李默?就是那個電視上報紙上都表揚過的李默?”圍觀的人群裡有人小聲議論起來。
“不會吧?他那麼大個英雄,能乾這事兒?”
“知人知麵不知心啊!這家人哭得這麼慘,不像假的啊!”
聽著周圍的議論聲,張大壯心裡一陣得意。
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!把事情鬨大,讓輿論發酵,把李默架在火上烤!
鎮政府的幾個工作人員頭都大了。
他們都是本地人,當然知道李默是誰,也大概清楚李默和小河村李滿囤家的恩怨。
眼前這群人明顯是來碰瓷的,可他們這拖家帶口、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架勢,又實在讓人頭疼。
“大家先起來,有話好好說,彆在地上坐著,天冷容易凍壞身子。”那位戴眼鏡的秘書耐著性子勸道。
“不起來!”張大壯吼道,“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們一個公道,我們一家老小就凍死在這兒!
讓全縣的人都看看,這天下的紅旗,到底是不是他那姓李的說了算,一家獨大!”
這話可就嚴重了。
秘書的臉色沉了下來。
“這位同誌,請你說話注意點!不要無端造謠,給我們政府工作人員扣帽子!”
“扣帽子?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?”一個尖嘴猴腮的張家年輕人跳了出來,指著秘書的鼻子罵道,“你們當官的,肯定都收了那李默的好處了!不然怎麼向著他說話?
官官相護,蛇鼠一窩!你們就是舊社會的資本家走狗!欺壓我們這些貧下中農!”
這番話,說得是又蠢又毒。
幾個年輕的公職人員被氣得臉都白了。
他們都是讀過書、有理想的青年,何曾受過這種指著鼻子的侮辱?
但工作紀律擺在那兒,他們又不能跟這群刁民對罵,隻能強忍著怒火,一遍遍地解釋政策,試圖講道理。
然而,他們的忍讓和克製,在張家人看來,卻成了軟弱和理虧的表現。
這幫人的氣焰更加囂張了,叫罵聲越來越難聽,什麼“資本派”、“黑後台”,什麼難聽說什麼,甚至開始推搡前來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。
場麵,一度陷入了混亂。
鎮長辦公室裡,畢正豪正聽著秘書的彙報,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。
畢正豪四十出頭,身材微胖,但眼神銳利。
他能從一個普通乾部,一步步坐到鎮長的位置,靠的絕不僅僅是熬資曆。
他有眼光,有手腕,更有腦子!
對於李默,他比手下這些年輕人知道的要多得多。
前不久清河縣這場史無前例的暴雪,他作為重災區紅旗鎮的最高負責人,壓力比誰都大。
眼看著通訊中斷,道路封鎖,受災群眾越來越多,他急得幾天幾夜沒合眼,嘴上起了燎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