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壁張家村,村頭唯一的小賣部裡,電話機是全村的寶貝。
趙鐵軍往櫃台上拍了一張大團結的票子,算是準備即將占用了這寶貝不知道多少時間的補償。
他一手夾著煙,一手握著沉甸甸的話筒,聲音壓得極低,像是在和電話另一頭的人角力。
“縣長,情況有變,劉秘書那邊,應該是談崩了。”
電話那頭,魏東來正煩躁地捏著眉心,聽到這話,猛地坐直了身子。“崩了?怎麼回事?五千塊錢,乾部編製,城市戶口!他一個山裡娃,還能不動心?”
“他沒動心。”趙鐵軍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波瀾,“我不光看到了劉秘書的車狼狽地開出來,我還去打聽了點彆的。
魏縣長,你知道這個李默在雪災的時候,個人捐了多少錢嗎?”
“多少?一兩百?”魏東來不以為意。
“兩萬。”
“什麼?”魏東來以為自己聽錯了,下意識地拔高了音量,“你再說一遍!多少?”
“兩萬塊人民幣!”趙鐵軍吐出一口煙圈,看著煙霧在渾濁的空氣裡散開,“我從三個不同的村子,七八個人的嘴裡,拚湊出了這個數字。
清河縣那次‘光榮榜’事件,農村戶口的榜首就是他,李默,個人捐款,兩萬元整。”
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魏東來握著話筒,感覺手心在冒汗。
兩萬塊!
在這個萬元戶就能當祖宗一樣供起來的年代,兩萬塊是什麼概念?那不是一筆錢,那是一座山!
一個十七歲的少年,能拿出兩萬塊捐了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這說明什麼?說明這五千塊錢的安家費,在他眼裡,可能真的跟打發叫花子沒什麼區彆。
能攪動兩縣風雲,讓姚和韻和錢三江兩個老江湖都對他言聽計從,還能隨手拿出兩萬塊......魏東來突然感到一陣寒意,這已經不是人才了,這是個怪物。
如果連這點錢都賺不到,魏東來反而要懷疑,這小子是不是浪得虛名。
可現在看來,傳言非但沒有誇大,反而還說得保守了。
“鐵軍,”魏東來的聲音變得沙啞而凝重,“你繼續說。”
“這個李默,深不可測。”趙鐵軍用詞很謹慎,“我觀察了他家,青磚高牆,布局講究,不像是普通農戶。
他有兩個弟弟,一個妹妹,還有一個女人住在他家,氣質不凡。
他本人,我隔著老遠看了一眼,氣度沉穩,不像個山裡娃,倒像是......京城裡那些大院出來的人物。
劉秘書那套官場做派,在他麵前,恐怕不夠看。”
魏東來一言不發地聽著,趙鐵軍這個偵察兵出身的心腹,從不誇大其詞。
他說不夠看,那就是天差地彆。
“縣長,恕我直言!”趙鐵軍頓了頓,“劉秘書這次去,是折了你的麵子。
他可能為了推卸責任,會歪曲事實。
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魏東來的聲音冷得像冰,“你繼續潛伏,不要暴露,我要知道他的一舉一動。
這個人,我要定了!”
兩人又在電話裡談了許久,從如何重新評估李默的價值,到下一步該如何接觸,每一個細節都反複推敲。
魏東來掛斷電話時,外麵的天色已經擦黑,他辦公室的煙灰缸裡,堆滿了煙頭。
就在這時,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,劉宏屹一臉晦氣地衝了進來。
“縣長!縣長!那個李默,他不是人!簡直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!”劉宏屹一開口,就是一通抱怨,“我好話歹話都說儘了,把你的禮賢下士學了個十足十,可他呢?
油鹽不進!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奇才,就是個徒有虛名的鄉野村夫!仗著走了狗屎運,搞出點名堂,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!”
他口沫橫飛,將自己的失敗完全歸咎於李默的“不識抬舉”和“傲慢無禮”,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忍辱負重卻無功而返的忠臣形象。
魏東來靜靜地聽著,臉上看不出喜怒。他等劉宏屹喘氣的間隙,慢悠悠地問了一句,“哦?這麼說,這個李默,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?”
“可不是嘛!”劉宏屹一看縣長似乎信了,立刻來勁了,“個子是挺高,但整個人土裡土氣的,就在院子裡刮狼皮呢,一股子腥臊味!
我跟他說那些好處,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,我懷疑他根本就沒聽懂!純粹就是個愣頭青!
縣長,我覺得他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,他就是個推到台前的傀儡!”
“是嗎?”魏東來端起茶杯,吹了吹已經涼透的茶水,“你再仔細說說,他的眼神,他的氣場,到底怎麼樣?”
一提到這個,劉宏屹腦子裡瞬間閃過李默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。
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,他感覺自己像個脫光了衣服的小醜,所有的心思都無所遁形。
那種發自骨髓的寒意,讓他現在想起來都有些發怵。
但他怎麼可能承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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