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河縣,縣長家旁邊閣樓小院。
與安豐縣那邊的陰雲密布不同,姚和韻隔壁的小院裡,此刻正燈火通明,茶香四溢。
姚和韻坐在李默對麵,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,麵前的筆記本上,畫滿了各種圈圈和箭頭,顯得雜亂無章。
他麵前的茶杯換了三四次,水都喝了一肚子,可心裡的那團火,卻怎麼也澆不滅。
“小商品市場是火起來了,可新的問題也來了。”姚和韻揉著太陽穴,一臉的疲憊,“這兩天下麵各鄉鎮都來反映,市場是好,可路太爛了!尤其是山區那幾個鄉,山貨出不來,外麵的東西也進不去。
全靠兩條腿走,一天下來,半天都耗在路上了。
人累得半死,也帶不了多少東西。”
他指著地圖上的幾個點,“你看,從最遠的雙石鄉到縣城,來回要走一天半。
等他們的蘑菇、木耳背到市場,新鮮的都蔫了,還怎麼賣好價錢?老百姓都在盼,盼著政府能給修條路。”
“修路?”姚和韻歎了口氣,“縣財政剛緩過一口氣,那點錢,連給全縣乾部發工資都緊巴巴的,哪有錢修路?就算有錢,從勘探、設計到施工,沒個一年半載也下不來。
遠水解不了近渴啊!”
這是個死結。
一個擺在所有貧困縣麵前,最現實、也最無奈的難題。
李默一直安靜地聽著,沒有插話。
等姚和韻把所有的苦水都倒完,他才不緊不慢地提起桌上的茶壺,給姚和韻續上水。
“姚縣長你覺得,現在清河縣的老百姓,除了缺錢,還缺什麼?”
姚和韻一愣,這個問題有些跳躍,他想了想,“缺好的生活,缺機會,缺的東西太多了。”
“不。”李默搖了搖頭,“他們什麼都不缺,隻是手腳被捆住了而已。
你現在要做的,不是大包大攬地替他們把所有事都做了,而是想辦法,把捆著他們手腳的繩子,一根根解開。”
姚和韻聽得雲裡霧裡,但直覺告訴他,李默的話裡有深意。
“你的意思是?”
“修路,是政府的事,但運輸,可以是老百姓自己的事。”李默的手指,在地圖上輕輕劃過,“雙石鄉我記得沒錯的話,全鄉有七台拖拉機,十幾輛牛車,還有上百輛的自行車吧?”
姚和韻點了點頭,這些數據他還是清楚的。
“路不好走,但拖拉機能走,牛車也能走。為什麼不能把這些力量組織起來?”李默的語速不快,但每個字都像一顆石子,在姚和韻的心湖裡激起層層漣漪。
“組織起來?你的意思是.....成立個運輸隊?”姚和韻的眼睛亮了。
“比運輸隊更簡單。”李默拿起一支筆,在紙上畫了一個簡單的結構圖,“我們不需要成立什麼正式的單位,那太慢,也太僵化。
縣裡隻需要出一份文件,一個指導意見。”
“第一,以村為單位,鼓勵有運輸工具的農戶,自願組成‘便民運輸服務點’。
拖拉機、馬車、牛車,甚至自行車都行。”
“第二,由鄉政府牽頭,規劃出幾條固定的運輸線路,比如‘雙石鄉—槐樹鎮—縣城’,每天定時定點發車,就像城裡的公交車一樣。每個村設一個站,可以是村口的大槐樹,也可以是村委會門口。”
“第三,明碼標價。運一個人多少錢,運一筐雞蛋多少錢,運一擔木柴多少錢,由各個服務點根據路程和成本自己商量著定,報備給鄉裡就行。
政府不乾涉定價,隻負責監督,防止亂收費。”
“第四,也是最重要的一點。”李默的筆尖在紙上重重一點,“政府不僅不投一分錢,還要從中‘獲利’。
每個服務點,每個月隻需要向鄉裡上繳一點點的管理費,比如十塊、二十塊。
這筆錢,鄉裡可以用來修補最爛的路段,哪怕隻是填平幾個大坑,也比什麼都不乾強。”
姚和韻徹底呆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