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你娘咧,乾了!
姚和韻的怒吼,像平地裡炸開一個響雷,震得雙石鄉政府大院裡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嗡作響。
村民們你看我,我看你,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茫然,變成了震驚,最後化為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。
他們見過耀武揚威的孫副鄉長,見過點頭哈腰的孫副鄉長,卻從沒見過像條死狗一樣被押在台上的孫副鄉長。
而那輛擺在院子正中央的二八大杠,在陽光下熠熠生輝,每一個零件都像是被精心打磨過,散發著致命的誘惑。
“我的乖乖,真是永久牌的......”
“就擺在那,誰第一個報名,跑一趟,車就歸誰?真的假的?”
“縣長都親自來了,還能有假?你看孫德旺那慫樣,這回是踢到鐵板了。”
人群的竊竊私語聲,像初春解凍的溪流,漸漸彙成了嘈雜的議論。
懷疑和觀望依然是主流,但一顆名為“貪婪”的種子,已經在許多人心裡悄悄發了芽。
勞星翰就擠在人群的最前麵,他四十來歲,因為窮,也有可能因為長得不咋地,至今還是光棍一條。
他死死地盯著那輛自行車,喉結上下滾動,咽了口唾沫。
他家裡有一台拖拉機,是他爹傳下來的,比他的年紀都大。
那玩意兒,啟動的時候要用搖把子拚了老命地搖,開起來像打雷,渾身零件都在響,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。
可就是這麼個破爛玩意兒,卻是他全部的家當。
前幾天村乾部來動員,說得天花亂墜,他心裡直犯嘀咕。政府啥時候這麼好心過?不收錢就算了,還讓你掙錢?
他怕,怕這又是什麼新花樣,先把你的拖拉機登記了,回頭找個借口就給你充公了。
這種事,他爹那輩人可沒少經曆。
所以他跟村裡大多數“聰明人”一樣,任憑村乾部磨破嘴皮,就是不開腔,心裡還琢磨著————
誰先去誰是傻子,老子才不上這個當。
可現在,情況不一樣了。
那輛鋥亮的二八大杠,就像個脫光了衣服的大姑娘,在他眼前晃來晃去。
他做夢都想要一輛啊!有了這玩意兒,去鎮上趕集,腰杆都能挺直幾分。
村東頭的翠花,那個死了男人的俏寡婦,見了自己是不是也能給個好臉色?
他的心,亂了。
在身邊,還有幾個自作聰明的村民還在那兒小聲分析。
“我看這事兒懸,八成是個套!你前腳把拖拉機開出去,後腳就給你扣了,說你非法營運。”一個山羊胡老頭撚著胡子,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樣。
“還彆說,還真他娘彆說!就是!你看那孫副鄉長,為啥倒黴?肯定就是因為這事!他肯定是不想配合,才被縣長拿來開刀的,咱們絕對不能當這個出頭鳥。”另一個矮胖子附和道,為自己的“智慧”感到沾沾自喜。
“沒錯沒錯,等著瞧吧,肯定沒人敢上。等縣長臉上掛不住了,沒準還得求著咱們呢。”
這些話飄進勞星翰的耳朵裡,非但沒讓他冷靜下來,反而讓他心裡的一團火越燒越旺。
求著咱們?求個屁!
他勞星翰窮了一輩子,光棍打了半輩子,爹媽死了連副像樣的棺材都買不起。
怕什麼?爛命一條,還有一個快散架的拖拉機。
那破玩意兒,就算賣廢鐵都賣不了幾個錢。
賭一把!
贏了,一輛嶄新的自行車,還能掙上一筆活錢。
往後說不定真能像報紙上說的那樣:開上拖拉機,奔向好日子,娶個婆娘,生個娃!
輸了呢?最壞的結果,不就是拖拉機被沒收了?
那破玩意兒,沒了就沒了吧!反正放在家裡也是生鏽!
他娘的!
勞星翰心裡反複盤算著,額頭上青筋都蹦了出來。
他的眼神在自行車和那幾個“聰明人”的臉上來回掃視,最後,他一咬牙,一跺腳。
“乾你娘咧!乾了!”
一聲粗獷的怒罵,從他喉嚨裡吼了出來。
這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格外響亮,所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,紛紛扭頭看他。
隻見勞星翰漲紅了臉,撥開擋在身前的人,像一頭發了瘋的野豬,直愣愣地衝向了設在院子一角的臨時登記處。
“我!我報名!”他衝著登記處的乾部吼道,唾沫星子噴了人家一臉。
整個大院,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勞星翰身上。
山羊胡老頭的嘴巴張成了“o”形,矮胖子的臉上寫滿了錯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