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深了。
清河縣縣政府的小會議室裡,燈火通明,煙霧繚繞。
長條會議桌旁,坐著清河縣各個核心部門的一把手。
每個人麵前都放著一個搪瓷缸子,裡麵泡著能苦掉舌頭的濃茶,但誰都沒心思喝。
所有人的臉色,都和窗外的夜色一樣凝重。
財政局的張局長,那個戴著厚底眼鏡,外號“算盤張”的老會計,正用他那乾巴巴的語調,念著一份足以讓任何人失眠的報告。
“......截止到今天下午五點,‘希望大街’項目已累計支出十一萬三千七百元,超出原預算百分之三十五。
目前縣財政賬上可動用資金,僅餘兩萬一千元。
按照目前的施工進度,這筆錢,最多隻能支撐到下周三。下周五,就是給民工結算本月工資的日子,缺口,預計在三萬四千元以上。”
“同誌們,這意味著,十天之後,我們不僅項目要停工,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出來。”
“算盤張”念完,推了推眼鏡,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,隻有牆上掛鐘“滴答滴答”的聲音,像在為清河縣的財政敲響喪鐘。
在場的都是人精,他們知道,工資發不出來,意味著什麼。
這些民工,都是從各個村抽調來的壯勞力,指著這點血汗錢回家給婆娘買鹽,給娃扯布。到時候幾百號人堵在縣政府門口要錢,那場麵,光是想一想就讓人頭皮發麻。
這簍子,捅得太大了。
所有人的目光,有意無意地,都瞟向了坐在姚和韻身邊的李默。這個少年,從會議開始到現在,一言不發,隻是低頭看著手裡的筆記本,仿佛這場天大的危機,跟他無關。
一股壓抑的怨氣,在會議室裡彌漫。
“姚縣長,當初我就說了,步子不能邁得太大,容易扯著胯。現在好了,騎虎難下了吧?”建設局的王局長第一個沒忍住,開了腔。他不是針對誰,是真的急。工程是他主管的,出了事,他第一個跑不了。
“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?當務之急,是解決問題!”宣傳部的部長敲了敲桌子,“要不,我們再號召全縣乾部捐款?”
話音未落,立馬就有人反駁:“上次為了運輸點就捐過了,再捐,底下乾部情緒會很大的。而且那點錢,杯水車薪。”
“要不......跟地區申請一筆專項扶貧款?”
“彆想了,地區的周專員上次就對我們搞‘便民運輸點’有意見,說我們是搞資本主義的歪門邪道。現在我們出了這麼大窟窿,去找他?不被罵個狗血淋頭才怪!”
一個個提議被提出,又被一個個否定。會議室裡的氣氛,愈發壓抑。絕望,像潮水一樣,慢慢淹沒了每個人的腳踝。
姚和韻始終沒有說話,他隻是抽著煙,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。他心裡比誰都急,但他知道,他不能亂。他是主心骨,他要是慌了,整個班子就散了。
他的目光,再次投向了李默。
終於,李默合上了筆記本,抬起了頭。他的眼神,在煙霧中依舊清亮得嚇人。
他環視了一圈愁雲慘淡的眾人,平靜地開口:“各位叔伯,缺錢是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