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聯合調查組的離去,像一陣春風,吹散了籠罩在清河縣上空數日的陰霾。
陳克清市長那句擲地有聲的“先行先試,大膽地乾”,更是化作了最強勁的東風,吹得姚和韻與錢三江心裡的那團火,熊熊燃燒。
縣政府的小食堂裡,那頓飯吃得酣暢淋漓。
飯後,陳克清又拉著李默在辦公室裡密談了近兩個半小時,才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和一份厚厚的、李默親手臨時寫的《關於“清寧新區”產業集群初步構想》離開了。
送走車隊,姚和韻和錢三江站在縣政府大門口,看著遠去的車影,久久不能平靜。
“老姚,我還是感覺跟做夢一樣。”錢三江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,咂了咂嘴,“咱們倆,這是要青史留名了啊!‘清寧新區’!你聽聽,這名字,多氣派!”
姚和韻斜了他一眼,雖然心裡也樂開了花,嘴上卻不饒人,“瞧你那點出息!八字還沒一撇呢,就想著青史留名了?李默那小子給咱們畫的藍圖,要是實現不了,咱倆就不是青史留名,是遺臭萬年咯!”
“嘿,那不是有李默嘛!”錢三江一臉理所當然,拍著胸脯說,“我算是看透了,咱們倆啊,就是兩頭老黃牛,隻管低頭拉車,彆管路怎麼走。
掌舵的,是李默那個‘小先生’!咱們跟著他,閉著眼睛都能走到康莊大道上去!”
姚和韻聽了,竟無言以對,隻能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。
理是這麼個理,但從另一個縣長嘴裡說出來,怎麼聽著就這麼彆扭呢?
與兩位縣長心潮澎湃不同,李默早已回到了“希望大街”的工地上。
對他而言,說服幾個領導,隻是萬裡長征走完了第一步。
把圖紙上的宏偉藍圖,變成鋼筋水泥的現實,才是真正的考驗。
此時的工地,因為調查組的肯定,士氣空前高漲。
次日,工人們的號子喊得格外響亮,揮舞鐵鍬的胳膊也更有勁了。
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。
他們不再覺得自己隻是在蓋幾排房子,而是在參與一項足以改變清河縣命運的偉大工程。
然而,就在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之中,幾顆最肮臟的老鼠屎,已經悄無聲息地混了進來。
刁三辦事確實有幾分手段。
他並沒有親自出馬,而是派了他手下一個叫“猴子”的精瘦男人,帶著七個心腹,偽裝成找不到活計、前來投奔的遠房親戚。
這八個人,看起來和那些質樸的民工沒什麼兩樣,甚至為了演得逼真,他們還特意穿上了最破爛的衣服,臉上抹了鍋底灰,一個個顯得麵黃肌瘦,老實巴交。
負責招工的工頭一看他們這副可憐樣,又聽說都是一個村子出來找活的,想著工地上正缺人手,多幾張嘴吃飯也花不了幾個錢,大手一揮,便把他們都收進了不同的施工隊裡,主要負責和水泥、搬磚、紮鋼筋這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體力活。
就這樣,一鍋精心熬製的濃湯裡,被悄悄地投進了致命的毒藥。
夜裡,工地的臨時工棚裡鼾聲四起。
猴子和他的七個手下,卻聚在一個最偏僻的角落,壓低了聲音開著小會。
“都記住了嗎?”猴子壓著嗓子,眼神在黑暗中閃著凶光,“刁老大的意思是,不能搞大的破壞,那太明顯。
咱們得從根子上動手腳!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:“比如說,和水泥的時候,咱們三個人負責一堆料。
彆人倒五包水泥,咱們就隻倒兩包,多摻幾包沙子。
神不知鬼不覺,蓋出來那牆,看著一樣,裡子卻是脆的!”
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:“還有紮鋼筋,特彆是承重梁和柱子裡的主筋。
該用直徑16毫米的,咱們趁人不注意,換一根8毫米的進去。
外麵用水泥一糊,誰他娘的看得出來?”
“猴哥,這......這能行嗎?”一個膽子小的手下有些發怵,“萬一房子塌了,砸死人......”
“閉嘴!”猴子一巴掌扇在那人後腦勺上,力道不大,侮辱性極強,“你他娘的是第一天出來混?咱們拿錢辦事,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!刁大哥說了,事成之後,每人這個數!”
他比了個“五”的手勢,眾人眼中頓時冒出貪婪的光芒。
五千塊!在這個人均年收入不過一兩百塊的年代,這筆錢足夠他們回老家蓋房娶媳婦,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了!
重賞之下,必有勇夫。
那點僅存的良知和恐懼,瞬間被貪婪所吞噬。
隻有角落裡一個綽號叫“粉仔”的年輕人,眼神有些渙散,身體不時地抽動一下,看起來無精打采。
“粉仔,你他媽的又犯癮了?”猴子皺眉罵道,“我警告你,這二十天裡,誰要是敢出半點幺蛾子,彆怪我刁三哥的家法不認人!先把活乾利索了,錢到手,你就是天天泡在白麵裡,都沒人管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