晉西北的風,一夜之間,軟了。
筱塚義男那頭老狐狸,在平安縣城外被一拳打掉了滿嘴的牙。
他疼得縮回太原的老窩,連叫喚一聲都不敢。
日軍的據點炮樓,全都成了縮頭的烏龜,巡邏隊的身影也變得稀稀拉拉。
一種詭異的和平,籠罩著這片剛剛經曆了血與火的土地。
但第一獨立旅的旅部裡,沒人覺得輕鬆。
“不對勁。”
李雲龍蹲在門檻上,把煙鍋裡的煙灰磕在鞋底,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。
“這幫小鬼子,轉性了?”
“挨了這麼大一個嘴巴子,不叫喚,不報複,憋著什麼壞屁呢?”
新掛上的“第一獨立旅”的牌子,在陽光下亮得晃眼。
地盤大了三倍,手底下名義上能塞進一萬號人。
可李雲龍心裡比誰都清楚,他們現在就是黑夜裡最大、最亮的那堆篝火。
鬼子就算瞎了眼都能看見。
“他們在等。”
趙剛的聲音從屋裡傳來,他正對著那張楚雲飛送來的山西布防圖,一看就是一整天。
“等一個能把我們一棍子打死的機會。”
“那咱就不能乾等著!”
李雲龍一蹦三尺高,衝進屋裡。
“老子帶一個營,不,帶兩個營!去把陽泉給他端了!我看他還能不能坐得住!”
“然後呢?”
趙剛頭也不抬。
“把咱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家底,扔到鬼子的堅城下去拚消耗?”
“老李,你現在是旅長,不是那個光棍團長了。”
“你得學會看家。”
“看家?怎麼看?”
李雲龍一屁股坐在長凳上,一臉憋屈。
“咱這攤子鋪得太大,四處漏風!鬼子真要拉開架勢打過來,咱們這點人,堵了這個口,那個口就得被捅穿!”
正在兩人爭執不下時,林浩從後院走了進來。
他沒帶武器,也沒帶什麼新奇的罐頭。
他手裡拿的,是幾卷厚厚的牛皮紙圖紙,和幾個沉甸甸的鐵皮盒子。
“李旅長,趙政委。”
林浩將東西放在桌上。
“‘龍裔兄弟會’送來了新東西。”
李雲龍的眼睛瞬間就亮了,一把搶過圖紙展開。
可隻看了一眼,他臉上的興奮就變成了純粹的迷惑。
圖紙上沒有飛機大炮,沒有坦克機槍,畫的全是些他看不懂的,縱橫交錯的線條、奇怪的符號和密密麻麻的數據。
“這啥玩意兒?”
李雲龍指著圖紙上一個剖麵圖。
“地道?咱也會挖。這有啥稀奇的?”
“這不是地道。”
趙剛的呼吸猛地一滯。
他死死盯著圖紙,指尖在那複雜的結構線上顫抖,眼神裡爆發出駭人的光。
“這是……一個體係!”
“一個立體的,深入地下的……堡壘!”
林浩打開一個鐵皮盒子,裡麵是一台造型奇特的手搖式機器,旁邊還放著幾本印刷精美的冊子。
“手搖式發電機組,可以為地下提供基礎照明和通訊用電。”
他又打開另一個盒子。
裡麵不是金條大洋,而是一袋灰色的粉末,和一本標題為《矽酸鹽水泥快速燒製法》的手冊。
“水泥?”
趙剛拿起那本手冊,他的手,竟然在抖。
“對。”
林浩點頭,聲音不大,卻像錘子砸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“有了它,我們就能擁有最堅固的工事。”
“‘龍裔兄弟會’的意見是,在敵人發動真正的報複之前,把整個根據地,建成一座打不爛、啃不動的……”
“地下長城!”
李雲龍這回聽懂了。
他那顆隻會進攻和衝鋒的腦袋,終於被“地下長城”這四個字,砸開了一道縫。
他想起守平安縣城時,被鬼子重炮一發就轟塌的城牆。
他想起栓子。
那個抱著炸藥包衝向鬼子反坦克炮的年輕排長。
如果……
如果他們有水泥澆築的工事……
如果他們的指揮部、醫院、彈藥庫都在敵人炮火夠不著的地下……
李雲龍的呼吸,也跟著粗重起來。
他一把搶過那袋水泥粉末,抓了一撮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,又伸出舌頭舔了一下。
“呸!什麼味兒!”
他罵了一句,眼睛卻亮得嚇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