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原莞爾把自己關進了作戰室。
整整兩天兩夜。
門外,曾經雕梁畫棟的前清王府,如今是華北方麵軍司令部,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墳墓。
所有軍官都用腳尖走路,皮靴不敢與地板發生任何摩擦。
他們生怕驚動了門後那頭正在沉睡,或是正在蘇醒的惡魔。
兩天來,沒有咆哮,沒有摔砸。
這比岡村寧次最後的歇斯底裡,要可怕一百倍。
參謀長宮崎周一站在緊閉的紅木門外,眼皮狂跳。
他知道,石原將軍不是在為帝國的失敗悲傷。
他是在享受。
享受解剖獵物的過程。
門,開了。
宮崎周一硬著頭皮邁步而入。
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煙草、黴變紙張與冷咖啡的酸腐氣味,撲麵而來。
房間裡,一片狼藉。
地上,桌上,沙發上,鋪滿了成堆的報告、地圖與電文。
從蒼雲嶺的戰損評估,到山本特工隊失聯前的最後通訊。
從“雷霆計劃”殘骸的技術分析,到黑風穀那份每個字都滴著血的玉碎報告。
岡村寧次那本字跡潦草的私人日記,被隨意地扔在角落。
石原莞爾,就站在這片信息的墳場中央。
軍裝依舊筆挺,但眼球裡血絲密布,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。
他的狀態,不像一個兩天兩夜未眠的人,反倒像一頭剛剛飽餐的野獸,眼神裡閃爍著一種病態的、滿足的亢奮光澤。
他的麵前,一張桌子被清空,鋪著一塊黑天鵝絨。
絨布上,沒有文件,隻擺著幾樣零碎。
一枚被暴力擠壓變形的彈頭,尖端破裂處,露出裡麵堅硬的鋼芯,像一顆扭曲的毒牙。
幾縷燒焦的纖維,呈現出詭異的、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黃色,那是從獨立旅士兵屍體上找到的所謂“防彈衣”碎片。
一塊破碎的光學鏡片,鍍著一層肉眼不可見的薄膜,是夜視儀的殘骸。
石原莞爾沒有看宮崎周一。
他像個最虔誠的信徒,用指尖輕輕撫摸著這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“聖物”。
“宮崎君,你看。”
他的聲音沙啞,卻有種奇異的穿透力。
“這些東西,在告訴我們什麼?”
宮崎周一低頭看著,心臟一陣緊縮。
軍部分析過無數次,結論隻有一個:來源不明,技術水平遠超帝國。
“將軍閣下,這說明……他們的背後,可能有一個強大的西方國家,在為他們提供軍火支持。”
“西方國家?”
石原莞爾笑了,笑聲像是夜梟的啼叫,尖銳,刺耳。
“愚蠢!”
他猛地轉身,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住宮崎周一。
“蘇聯人有這種單兵夜視裝備?美國人會把他們最頂級的凱夫拉纖維,送給一群中國農民?德國人的鋼芯彈,能做到如此穩定而廉價的量產?”
一連串的質問,像無形的鞭子抽在宮崎周一的臉上。
“我們與全世界最頂尖的情報機構都有聯係,沒有任何一個國家,承認與這個‘獨立旅’有關!”
石原拿起那枚鋼芯彈頭,在指尖緩緩轉動,仿佛那不是彈頭,而是一把鑰匙。
“這不是援助。”
“這不是來自任何一個我們已知的,國家級彆的援助。”
他走到巨大的華北地圖前。
地圖上,紅藍兩色的墨水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箭頭與標記,是他兩天兩夜思考的軌跡。
“我複盤了他們所有的戰鬥。”
“蒼雲嶺,阪田聯隊被精準炮擊。情報顯示,他們當時沒有專業的炮兵觀察員和計算設備。他們的炮彈,像長了眼睛。”
“山本君的覆滅。帝國最精銳的特種部隊,在他們最擅長的山地滲透中,被無聲無息地抹除。對手仿佛能預知他們所有的行動。”
“‘雷霆計劃’,固若金湯的地下工事,其設計理念和施工水平,讓帝國最優秀的工兵聯隊都自愧不如。”
“還有通訊。我們最頂尖的密碼專家,至今無法破譯。反倒是我們的密碼,在他們麵前,像一本打開的書。”
石原莞爾的聲音越來越低沉,也越來越興奮,像一個發現了新大陸的瘋子。
“最後,是黑風穀。”
他用手指,重重戳在地圖上那個血紅色的標記上。
“一場完美的,教科書級彆的戰略欺騙。信息致盲、心理誘導、認知作戰……他們使用的,是連我們帝國陸軍大學課堂上,都隻停留在理論階段的戰爭藝術!”
“宮崎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