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默的話,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,狠狠地紮進了每一個幸存者的心臟。
那不是威脅。
而是一種冷靜到極點的陳述。
他們毫不懷疑,如果自己不照做,這個年輕的軍人,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,把自己變成牆上的裝飾品。
恐懼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饑餓。
“啪嗒。”
第一個幸存者,扔掉了手裡那塊啃了一半的“肉”。
緊接著,是第二個,第三個……
他們扔掉的,仿佛不隻是一塊果腹之物,更是那段不堪回首,如同噩夢般的記憶。
那個被稱為“屠夫”的漢子,也扔掉了手裡的剔骨刀。
他任由那兩塊珍貴的壓縮餅乾和肉乾躺在地上,隻是低著頭,肩膀劇烈地顫抖著。
壓抑的,痛苦的嗚咽聲,開始在廢棄的太平間裡響起。
他們哭了。
哭得像一群迷路的孩子。
這些天來,為了活下去,他們拋棄了尊嚴,拋棄了道德,拋棄了人性。
他們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行屍走肉,變成了和野獸無異的怪物。
可現在,幾塊真正的食物,幾句冰冷的話,卻輕而易舉地擊潰了他們所有的心理防線。
原來,他們還知道什麼是羞恥。
原來,他們還把自己當人。
錢虎和猴子他們,靜靜地看著這一幕,心情複雜到了極點。
他們不再感到惡心和憤怒,隻剩下一種無以言表的悲哀。
戰爭,到底把人變成了什麼樣子?
李默沒有去安慰他們,也沒有催促。
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陰影裡,像一個沉默的審判官,等待著他們的自我救贖。
哭了很久,那個“屠夫”漢子,第一個站了起來。
他沒有去碰地上的食物,而是走到了那堆屍體旁,用那雙沾滿了罪惡和鮮血的手,開始整理那些破碎的遺體。
他的動作很輕,很慢,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虔誠。
其他人見狀,也紛紛抹掉眼淚,默默地站起身,加入了進去。
他們沒有工具,就用手去挖。
廢墟裡的磚塊和泥土,很快就磨破了他們的手指,鮮血混著泥土,但沒有一個人停下。
他們要為這些被自己褻瀆過的死者,建一座墳墓。
也要為自己那顆早已肮臟不堪的心,尋一處安寧。
錢虎小隊的人,就這麼看著。
他們沒有幫忙,因為這是那些幸存者必須自己完成的儀式。
“默爺,您……是怎麼做到的?”猴子湊到李默身邊,聲音裡充滿了敬畏和不解。
在他看來,對付這群人,要麼直接開槍清理門戶,要麼就繞道走,眼不見為淨。
李默這種處理方式,他連想都沒想到過。
“他們不是惡魔,隻是快餓死的瘋子。”
李默的目光,依然停留在那些忙碌的身影上,聲音淡漠。
“我隻是給了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。”
他頓了頓,語氣裡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。
“順便也提醒他們,彆忘了怎麼做鬼。”
猴子聽得一知半解,卻感覺後背發涼。
錢虎在一旁聽著,心裡對李默的認知,又一次被徹底顛覆。
這個年輕人,擁有的不僅僅是神乎其技的槍法和超越常人的戰術頭腦。
他更擁有一種洞悉人性的可怕能力。
他能精準地抓住每一個人內心最脆弱的地方,然後用最有效的方式,去摧毀它,或者……重塑它。
這已經超出了一個士兵的範疇。
這更像是一個……掌控人心的魔王。
天,快亮了。
當第一縷灰白色的晨光,從廢墟的頂棚照射進來時,一座簡陋的墳堆,終於出現在了太平間的角落。
所有的屍體,都被安葬了。
那些幸存者們,一個個筋疲力儘地癱倒在地,但他們的眼神,卻和之前完全不同了。
麻木和絕望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洗儘鉛華的平靜和……解脫。
那個“屠夫”漢子,走到了李默麵前。
他沒有說話,隻是“撲通”一聲,跪了下來,對著李默,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。
額頭,都磕出了血。
“長官……謝謝你。”他抬起頭,聲音沙啞,卻無比真誠,“謝謝你……還把我們當人看。”
“我們不配吃你們的糧食。”他指了指地上那幾塊完好無損的食物,“這些,你們帶上吧,你們……比我們更需要。”
李默靜靜地看著他,搖了搖頭。
“吃了它。”
“然後,活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