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水道裡,死一般的寂靜。
錢虎等人仰著頭,像一群等待審判的囚徒,緊張地注視著上方那個黑漆漆的洞口。
每一秒,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。
默爺已經上去快一分鐘了,卻沒有任何信號傳下來。
上麵到底是什麼情況?
是敵是友?
是生是死?
未知的恐懼,像一隻冰冷的手,緊緊攥住了每個人的心臟。
就在猴子幾乎忍不住要爬上去看看的時候,李默的身影,終於從洞口悄無聲息地滑了下來。
他落地的聲音,輕得像一片羽毛。
“默爺?”錢虎立刻迎了上去,壓低了聲音問道,“上麵怎麼說?”
手電的紅光,照亮了李默的臉。
那是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,平靜得有些可怕。但錢虎卻從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,看到了一絲他從未見過的東西。
不是殺氣,不是憤怒,而是一種極度深沉的,冰冷的……厭惡。
“上麵有人。”李默開口了,聲音很輕,卻像一塊冰,掉進了每個人的後頸,“我們的同胞。”
聽到是同胞,錢虎和猴子他們都下意識地鬆了?口氣。
“那太好了!”猴子喜道,“是跟方連長他們一樣的弟兄嗎?咱們可以跟他們問問路,一起……”
“閉嘴。”
李默的聲音,陡然轉冷。
猴子被這股寒意凍得一哆嗦,後麵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裡。
李…默緩緩掃了眾人一眼,那目光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。
“上麵的人,不是軍人,是平民。”他頓了頓,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,“他們……在這裡活了下來。”
“那……那不是好事嗎?”趙大壯憨憨地問。
“好事?”李默的嘴角,勾起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,“你們上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他沒有再多做解釋,隻是靠在濕冷的牆壁上,閉上了眼睛,仿佛在平複著什麼。
錢虎和猴子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困惑和不安。
默爺的反應太反常了。到底是什麼樣的場景,能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?
好奇心壓過了謹慎。錢虎對著猴子和老鼠使了個眼色,三個人相互配合,很快就輪流爬到了洞口,向外窺探。
幾秒鐘後。
“嘔……”
猴子第一個沒忍住,捂著嘴,臉色慘白地從牆壁上滑了下來,蹲在地上就開始乾嘔。
他什麼都吐不出來,隻有酸水和膽汁,但那劇烈的反應,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給嘔出來一樣。
緊接著,老鼠也下來了,他雖然沒有吐,但臉色比猴子好不了多少,嘴唇哆嗦著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隻是拚命地搖頭。
最後是錢虎。
這個在死人堆裡打過滾,見過無數慘狀的鐵血老兵,在看到上麵那一幕時,也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。
他死死咬著牙關,逼著自己把那股惡心和怒火壓下去,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,已經燃起了熊熊的火焰。
他滑下來後,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牆壁上。
“畜生!一群畜生!”
他的聲音在管道裡回蕩,充滿了無儘的憤怒和悲涼。
鐵牛和趙大壯麵麵相覷,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。
“虎哥,猴子,你們……看到啥了?”鐵牛忍不住問道。
猴子抬起頭,眼睛裡滿是驚恐和惡心,他嘴唇動了動,想說什麼,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。
“他們在……他們在吃人……”
最終,還是錢虎,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。
“吃……吃人?”
鐵牛和趙大壯如遭雷擊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他們都是從鄉下來的樸實漢子,在他們的認知裡,這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這比戰場上被子彈打死,被炮彈炸碎,要恐怖一萬倍。
“那些狗娘養的,在吃我們中國人的屍體!”錢虎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,他當兵打仗,是為了保家衛國,保護這些平民。可現在,他保護的人,卻在做著比日本人更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。
這種感覺,比被敵人背叛還要難受。
“默爺……”錢虎看向李默,聲音沙啞,“我們……怎麼辦?”
是殺?是繞開?
他們是同胞,是手無寸鐵的平民,對他們開槍,錢虎做不到。
可這裡是唯一的出口。而且,一想到要從一群食人者的身邊悄悄溜過去,就讓人不寒而栗。
更重要的是,錢虎心裡過不去那個坎。
他無法坐視這種人間慘劇在自己眼前發生而無動於衷。
所有人都看向了李默。
不知不覺間,這個最年輕的士兵,已經成了這支小隊的絕對核心。
他的決定,將決定上麵那些人的命運,也將決定他們自己的命運。
李默睜開了眼睛。
那股冰冷的厭惡已經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。
他沒有回答錢虎的問題,反而問道,“鐵牛,我們的乾糧,還剩下多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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鐵牛愣了一下,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包,“壓縮餅乾還有幾塊,肉乾……之前給方連長他們一些,現在隻剩下一小半了。”
李默點了點頭。
“錢連長。”他看向錢虎,“我問你一個問題。”
“你說。”
“如果,你餓了三個月,你的戰友死在你麵前,你會吃了他活下去嗎?”
這個問題,像一把刀,直直插進了錢互的心裡。
錢虎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複雜。他想毫不猶豫地回答“不會”,可當他把自己代入到那個絕境中時,他發現自己遲疑了。
餓。
真正的饑餓,能摧毀人的一切,包括尊嚴,道德,和人性。
他沒有經曆過那種極致的絕望,所以他沒有資格去評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