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讓弟兄們……自己選?”
謝晉元的大腦,像是被一顆炮彈近距離引爆,嗡嗡作響。
他盯著李默,眼神從震驚變為一種冰冷的審視。
軍隊是什麼?是鋼鐵,是機器!隻有命令,沒有選擇!
讓士兵自己決定去留,這是在瓦解軍魂,這是在公然叛亂!
“李默!你放肆!”
一名跟在謝晉元身邊的連長血氣上湧,按著腰間槍柄厲聲喝道:“團長麵前,你敢煽動兵變?按律當斬!”
“斬我?”
李默甚至沒看那個連長一眼,他的目光始終鎖定著謝晉元,聲音不大,卻帶著一股徹骨的寒意。
“你可以試試。”
“看看是你先拔出槍,還是我先擰斷你的脖子。”
那名連長被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噎住,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,手僵在槍柄上,竟不敢再動分毫。
整個倉庫的空氣,瞬間被抽乾了。
一邊,是背負著軍令與職責的指揮官。
另一邊,是洞悉了陷阱、寧死不從的戰場孤狼。
四百多名士兵,被夾在這兩種意誌的對撞之間,呼吸都變得滾燙而艱難。
“默爺說得對!”
一道粗野的吼聲,撕裂了這片死寂。
錢虎!
他扔掉煙頭,蒲扇般的大手在滿是汙垢的軍褲上用力一擦,大步流星,站到了李默的身側。
他沒有與李默並肩,而是落後半步,用身體語言表明了自己的從屬。
“俺不懂啥狗屁軍令!”
錢虎瞪著血紅的牛眼,像一頭暴怒的野獸,咆哮著:“俺隻知道,跟著默爺有活路!跟著洋鬼子畫的道兒走,就是進屠宰場!”
“進租界?把槍一交,咱們就是一群待宰的豬!”
“團長,對不住了!”
錢虎朝著謝晉元猛地一抱拳,脖子上青筋暴起。
“這條命是默爺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!從今往後,我錢虎的命,就不是88師的,是默爺的!”
“他留,我留!”
“他要是死在這兒,老子就給他墊背!這倉庫,正好當咱爺倆的棺材!”
錢虎的話,像一根燒紅的鋼釺,捅進了所有士兵的心窩。
“對!錢大哥說得對!”
“老子不走!與其被自己人賣了,還不如跟小鬼子拚了!”
“殺一個夠本,殺兩個賺一個!”
一個!
又一個!
沉默的隊伍開始鬆動,一個個士兵邁開了腳步。
他們沒有走向謝晉元,而是走向李默的身後。
步伐堅定,眼神決絕。
他們用行動,投出了自己的票。
短短幾十秒,李默的身後,就站了黑壓壓的一大片人。
超過兩百個鮮活的生命,組成了一道沉默卻堅不可摧的人牆。
謝晉元看著眼前這一幕,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,擰出了血。
他的部隊,他的弟兄,正在被活生生地撕裂。
一邊,是依舊站在原地,因“服從”的天職而痛苦掙紮的部下。
另一邊,是選擇追隨李默,用生命去賭一個未來的“叛軍”。
他沒有憤怒。
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哀。
他知道李默是對的。
他也知道,選擇留下的,才是看透了本質的聰明人。
可他是謝晉元!
他是524團的團長!
他可以戰死,但絕不能抗命!
“你們……都要抗命嗎?”謝晉元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。
李默身後,一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年輕士兵抬起頭,淚水在眼眶裡打轉。
“團長,我們不是抗命。”他哽咽著,“我們隻是……不想就這麼窩囊地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