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，漸漸亮了。
當卡車終於駛出上海市區，開上了一條通往郊外的泥濘小路時，雨，也停了。
李默將車停在了一片小樹林旁。
“弟兄們，我們出來了！”
車廂裡，爆發出壓抑的歡呼。
所有人都跳下車，貪婪地呼吸著郊外那帶著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氣。
他們脫下那身屈辱的狗皮，換上了自己珍藏的國軍軍裝。
雖然，這身軍裝，已經不再屬於任何番號。
李默帶著弟兄們，走上了一個小山坡。
遠處，是上海城的輪廓，那座曾經的英雄之城，此刻像一頭沉默的巨獸，匍匐在地平線上。
他們戰鬥過的地方，四行倉庫，已經隻剩下一片熏黑的殘骸。
弟兄們看著遠方，許多人的眼眶，都紅了。
他們活下來了。
但更多的弟兄，永遠地留在了那裡。
李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，仿佛要將這段時間所有的壓抑、憤怒和悲傷，都吐出去。
他轉過身，看著這一百三十多張，年輕而堅毅的臉。
“弟兄們，把東西都收拾好，我們該趕路了。”
錢虎走到他身邊，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問題。
“默爺，我們……要去哪？”
李默的目光，越過眾人，望向了遙遠的，廣袤的北方。
他咧嘴笑了，露出一口在晨光中，顯得格外森白的牙。
“換個地方，打鬼子！”
“換個地方，打鬼子！”
這七個字，從李默的嘴裡說出來，沒有絲毫的豪言壯語，平淡得就像是在說“我們換個地方吃飯”一樣。
然而，這平淡的七個字，落在身後一百三十多名弟兄的耳中，卻不亞於一聲驚雷。
他們愣住了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他們想過無數種可能的答案。
或許是找個地方隱姓埋名，休養生息。
或許是想辦法聯係上大部隊，重新歸建。
甚至，或許是就此解散，各回各家。
但他們唯獨沒有想到，李默給出的答案，竟然是如此的簡單，如此的直接，又如此的……理所當然。
換個地方，打鬼子。
是啊，不然呢？
他們是軍人。
雖然現在他們沒了番號，沒了上級，成了一群無家可歸的“孤魂野鬼”。
但他們骨子裡，依舊是兵！
兵的天職，是什麼？
不就是打鬼子，保家衛國嗎？
短暫的沉寂之後，錢虎第一個反應過來。
他那張被硝煙和疲憊刻畫得無比滄桑的臉上，猛地綻放出一個巨大無比的笑容。
他一拍大腿，哈哈大笑起來，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。
“對！他娘的！換個地方打鬼子！”
“說得好！默爺！就該這樣！”
“他娘的，老子還以為要當一輩子縮頭烏龜了呢！”
他的笑聲，像會傳染一樣，瞬間點燃了整個隊伍。
“哈哈哈哈！”
“打鬼子！打鬼子！”
“跟著默爺，到哪都能打鬼子！”
壓抑在心頭多日的迷茫、委屈、彷徨，在這一刻，被這簡單粗暴的七個字，滌蕩得一乾二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