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裡,重歸寂靜。
隻剩下我一個人,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麵上,任由夜風吹拂著我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衣衫。呂玲綺走了,像一陣風,來得突兀,去得也乾脆,隻留下那句“我還會再來找你的”在我的腦海裡反複回響,像一個惡毒的魔咒。
我整個人,像一根被繃到極限後又突然鬆開的琴弦,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,提不起一絲力氣。劫後餘生的慶幸,與對未來的巨大恐懼,像兩股激流,在我的胸中猛烈地衝撞著。
腿肚子還在不受控製地抽搐,我扶著門框,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幾乎是挪回了房間。
屋裡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,甄姬已經睡下了,側臥在內側的床榻上,呼吸均勻,恬靜的睡顏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格外安詳。她似乎完全沒有被剛才院子裡的動靜驚擾。
也好,我心想,至少她不用跟著我一起擔驚受怕。
我輕輕地關上門,走到床邊坐下,身體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來,但精神卻亢奮得像一團燃燒的野火,絲毫沒有睡意。
我抬起手,摸了摸額頭上那道細微的傷口,那裡的刺痛感是如此的真實,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,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。
完了。
我心裡隻剩下這兩個字。
我本以為投靠劉備,就像是遊戲裡找到了一個新手村,雖然簡陋,但至少能暫時安全。可現在我才發現,我這不是進了新手村,我這是直接空降到了世界boss的刷新點,而且還是好幾個boss共用的刷新點。
我的大腦不受控製地開始複盤這短短兩天的經曆。
先是劉備,那個傳說中的仁德之主。他的眼神哪裡有半點仁德?那分明是獵人在審視獵物,是棋手在端詳棋子。我那幾句從曆史書上看來的“高論”,非但沒有為我換來信任,反而像是在自己腦門上貼了個標簽,上麵寫著:“此人有鬼,速來盤查”。他看我的眼神,充滿了探究和估量,他想知道我這顆棋子,到底能派上什麼用場,又或者,會不會成為一顆反咬他一口的廢子。
然後是張飛。那個黑臉大漢的挑釁,簡單粗暴,毫不掩飾。他看我就像看一個靠臉混飯吃的騙子,那句“小白臉”喊得理直氣壯,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拎起來看看斤兩。有他在,我在這府裡的日子,絕不會安生。
還有關羽。他雖然話不多,但那雙半眯著的丹鳳眼,偶爾瞥過來的一眼,比張飛的咋咋呼呼更讓我心悸。那是一種純粹的、居高臨下的漠視,仿佛我隻是一粒隨時可以被碾死的塵埃,根本不值得他多費半點心神。
這劉關張三兄弟,就像三座大山,壓得我喘不過氣。
而府內,還有那兩位嫂嫂。甘夫人、糜夫人,她們的眼神……我一想起來就頭皮發麻。那不是單純的欣賞,那裡麵混雜著一種讓我無法理解的、近乎於宿命般的親近和溫柔。我這該死的“神木”體質,在這兩位夫人麵前簡直是火力全開。我寄人籬下,卻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主家夫人的注意力,這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,稍有不慎,都不用等袁熙的追兵,劉備就能親自給我準備一口上好的棺材,罪名我都想好了——“勾引主母,其心可誅”。
這些還隻是內部的“暗流”。
現在,外麵又多了一隻更可怕的“猛虎”——呂布。
我今晚到底都乾了些什麼?我為了活命,把呂布比作“山”,把劉備比作“水”,一通胡編亂造,竟然把呂布的親閨女給忽悠瘸了。呂玲綺是信了,可這話要是傳到呂布耳朵裡呢?
我幾乎能想象到那個場景:一個頭戴三叉束發紫金冠的猛男,騎著赤兔馬,手持方天畫戟,指著徐州城下的劉備大罵:“劉備!聽說你看不起我,說我是死腦筋的山,你是能淹沒一切的水?來來來,讓你這水,淹一個我看看!”
到時候劉備一查,發現這套理論的源頭是我,那我……
我感覺脖子後麵涼颼颼的。
呂布那種人,反複無常,剛愎自用,我今晚這番話,他聽了可能覺得有道理,賞我個官做做;也可能覺得我是在拐著彎罵他,直接派人來取我項上人頭。更彆提,他那個寶貝女兒現在還對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,那句“我還會再來找你的”,簡直是催命符。
我被一個暴力少女給盯上了,而且這個暴力少女,還是呂布的女兒。
我痛苦地捂住了臉。
我隻是一個曆史係的鹹魚,我隻想找個地方安安穩穩地苟到大結局,我招誰惹誰了?為什麼這些三國時代的風雲人物,一個個都陰魂不散地往我身邊湊?
這小沛城,哪裡是什麼避風港,這分明就是龍潭虎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