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玲綺走了。
像一陣風,來得突兀,去得也乾脆,隻在寂靜的院落裡,留下了一地被月光踩碎的清冷,和那句冰冷的、仿佛還縈繞在耳邊的警告。
“他們,可不是唯一在盯著你的人。”
我站在門廊的陰影裡,看著她消失的方向,久久沒有動彈。夜風吹過,帶著一絲涼意,拂動我的衣角,也吹得我那顆剛剛才稍稍落回胸腔的心,又懸了起來。
他們。
唯一的。
這兩個詞,像兩根細小的針,紮進了我腦子裡,攪得那片本就混亂的思緒,更加不得安寧。
“雲公子……”
裡屋門口,甄姬的聲音怯怯地響起,帶著一絲不易察beta的顫抖。她還站在那裡,半個身子藏在門後,隻露出一雙寫滿了驚惶與擔憂的眸子,像一隻受驚後不敢離開巢穴的幼鹿。
我回過神,將目光從那片空無一人的夜色中收回,落在她身上。
那道紅色的身影是火焰,是刀鋒,是這個亂世最張揚也最危險的顏色。而眼前的她,是水,是琴,是這間小小院落裡,唯一能讓人心安的暖燈。
可我,卻親手將風暴引向了這盞燈。
我朝她走過去,每一步都感覺腳下虛浮。
“沒事了。”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,可開口才發現,它沙啞得厲害,“是……一個故人,有些誤會,說開了就好。”
這是一個連我自己都不信的謊言。
甄姬沒有追問。她隻是從門後完全走了出來,走到我麵前,伸出微涼的手,輕輕地、小心翼翼地,幫我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衣領。她的指尖觸碰到我的皮膚,讓我忍不住一個激靈。
“你的手,好冰。”她低聲說,垂著眼簾,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小臉上投下一片纖弱的陰影。
我低頭,看著她那雙靈巧的手在我領口忙碌,一股巨大的愧疚感混合著無力感,像是潮水般將我淹沒。我能告訴她什麼?告訴她那個紅衣女子是來警告我,我們已經被一群看不見的豺狼盯上了嗎?告訴她,我為了活命,可能已經將我們兩人都推入了一個萬劫不複的深淵?
“可能是晚上風大。”我隻能如此回答。
她理好了我的衣領,卻沒有收回手,而是順勢握住了我的手腕。她的掌心很暖,或者說,是我的手腕太冰了。
“雲公子,我不怕的。”她忽然抬起頭,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,裡麵沒有了驚惶,隻有一種讓我心頭發顫的認真,“隻要和你在一起,去哪裡,遇到什麼事,我都不怕。”
她的話,像一根羽毛,輕輕搔刮著我心中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。
我張了口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最終,我隻是反手握住了她微涼的手,將她拉進了屋裡,關上了門。
“砰。”
門再次關上,這一次,我卻覺得,門外那無邊的黑暗,仿佛已經滲透了門縫,彌漫到了屋裡的每一個角落。
這一夜,我幾乎沒有合眼。
甄姬在裡屋睡下了,或許是驚嚇過度,又或許是她對我有著毫無保留的信任。而我,就坐在堂屋那張冰冷的木椅上,守著一盞即將燃儘的油燈,聽著窗外的風聲,感覺四麵八方都是窺探的眼睛。
呂玲綺的話,像魔咒一樣在腦中盤旋。
“他們,可不是唯一在盯著你的人。”
“他們”是誰?是那個神秘的“玄水令”?這幾乎是肯定的。
那,“唯一”之外的人呢?
是呂布?他知道了什麼?還是高順?他看似壓下了此事,實則是在暗中觀察我?
又或者是……劉備?
這個念頭一冒出來,就讓我後背的寒毛“唰”地一下全豎了起來。糜夫人那張雍容華貴、笑意盈盈的臉,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。她對我說的每一句話,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,精準、得體,卻也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掌控力。
為我二人主婚。
這既是安撫,是拉攏,也是一道枷鎖,更是一雙放在我身邊的眼睛。
我感覺自己像一隻掉進蛛網的飛蟲,拚命掙紮,卻隻會被纏得越來越緊。四麵八方,都是網。
不行,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了。
被動,就意味著任人宰割。
我需要主動出擊,至少,要將一部分的主動權,奪回到自己手裡。
天色微明,當第一縷灰白色的晨光從窗欞透進來時,我站起了身。一夜未眠,我非但沒有感到疲憊,反而有一種異樣的亢奮。
我走到裡屋門口,隔著門板,能聽到甄姬平穩而輕微的呼吸聲。
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門,然後轉身,推開了院門。
我要去找劉備。
與其等著他來問我,不如我主動去說。我要用我那套“瘋道士”的說辭,去試探他的反應,去看看他那張仁德的麵具之下,到底藏著多深的城府。
從我的小院,到劉備所居的主院,不過一刻鐘的路程。但今天,這條路卻顯得格外漫長。
路上的兵士,看我的眼神都有些異樣。那種混雜著敬畏、好奇和疏離的感覺,比昨天更加明顯。我甚至能感覺到,在我走過之後,他們在我背後投來的目光和壓低了聲音的議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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府衙的守衛,也比往日森嚴了數倍。
我被下人領到了書房外,通報之後,在廊下等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。
這半炷香的時間,我心中的各種念頭翻江倒海,將昨夜想好的說辭,又在心裡過了十幾遍,確保每一個細節都天衣無縫。
“薑令史,主公有請。”
我深吸一口氣,整理了一下衣冠,推門而入。
書房裡,劉備正坐在主位上,手裡拿著一卷竹簡,卻沒有看。他那雙標誌性的長臂,隨意地搭在膝上,神情平靜,看不出喜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