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熙那聲尖銳的指控,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,讓本就緊繃的氣氛瞬間炸裂。
“刺客?”
“謀害朝廷命官?”
那些原本隻是保持著戒備姿態的城衛軍甲士,握著兵器的手不自覺地又緊了幾分。他們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,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,仿佛要將我從裡到外剖析個乾淨。懷疑、審視、還有一絲公事公辦的冷漠,像一張無形的大網,當頭朝我罩了下來。
我能感覺到甄姬在門口倒吸了一口涼氣,那微弱的聲音在死寂的院子裡都顯得格外清晰。我甚至不用回頭,都能想象出她此刻那張煞白的小臉和滿眼的驚惶。
而我身後的那團“火焰”,也終於有了新的動靜。
呂玲綺那扛在肩上的方天畫戟,微微動了一下。我能聽到金屬與甲片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,那聲音像是一隻猛獸在睡夢中不耐煩地翻了個身,磨了磨爪子。她似乎對“刺客”這個稱呼很是不滿,那雙明亮的眸子裡,探究的意味淡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近乎於被冒犯的危險光芒。
我心中警鈴大作。
這位姑奶奶可千萬彆在這個時候發作!袁熙這盆臟水雖然惡毒,但終究還是言語上的交鋒,大家還有轉圜的餘地。可呂玲綺要是覺得聒噪,一戟把袁熙給捅了,那我們有一個算一個,今晚誰都彆想走出這個院子。
我必須搶在她失去耐心之前,把這場火的火勢控製住。
在所有目光的炙烤下,我非但沒有後退,反而迎著那十幾道審視的視線,不急不緩地,上前一步。
這一步,仿佛踩在了所有人心跳的鼓點上。
我走出了屋簷下的陰影,讓自己的全身都暴露在跳躍的火光之下。我身上那件普通的文士長衫,在這片狼藉血腥的環境裡,顯得格格不入,卻也因此格外醒目。
我先是對著那名城衛軍的隊率,微微拱了拱手,臉上擠出一個儘可能顯得無辜且無奈的笑容。
“這位將軍,”我的聲音不大,卻力求讓在場的每一個甲士都能聽清,“此事,恐怕是個天大的誤會。”
“誤會?”隊率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,他顯然不信。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些還在哼哼唧唧的袁府家仆,又看了一眼威風凜凜的呂玲綺,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,那眼神分明在說:你管這叫誤會?你家誤會是這個樣子的?
我沒有理會他的質疑,而是轉過身,將目光投向了那個正處於癲狂與怨毒邊緣的袁熙。
我的計劃很簡單,不解釋,不爭辯。解釋呂玲綺的來曆?隻會越描越黑。爭辯誰先動手?在“朝廷命官”這個身份麵前,毫無意義。
我要做的,不是洗刷自己,而是把這盆臟水,連盆帶水,原封不動地,扣回到袁熙自己的頭上去。
我看著他,然後,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,邁開了第二步。
我緩緩地,一步一步地,朝著袁熙走過去。
我的腳步很慢,很穩。院子不大,我們之間的距離也不過十餘步,但我走得極有耐心。火光在我的臉上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,我能看到那些城衛軍甲士因為我的靠近而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,他們的眼神充滿了警惕。
袁熙也死死地盯著我,他似乎沒想到,我這個在他眼中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,竟敢主動向他走來。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困惑,但更多的,是被人冒犯的憤怒和即將要看到我被當場拿下的快意。
我沒有停下。
終於,我在距離袁熙隻有三步之遙的地方站定。
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距離。我剛好踏入了城衛軍甲士們下意識圍成的那個保護圈的邊緣,卻又沒有真正闖進去,不至於讓他們立刻做出過激的反應。
那個為首的隊率臉色一沉,正要開口嗬斥,我卻搶先一步,再次開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