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過,我有一個條件。”
呂玲綺的話,像一盆兜頭澆下的冰水,瞬間熄滅了劉備眼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。他那顆在狂喜與絕望之間反複橫跳的心,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。他僵硬地扭過頭,看著這個無法無天的少女,嘴唇翕動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生怕她提出什麼石破天驚、足以讓整個計劃徹底崩盤的要求。
密室裡的空氣,再一次變得凝滯。
我心中那塊剛剛落地的石頭,也重新懸了起來。我看著她,看著她那雙狡黠靈動的眼睛,知道這才是她行事的風格。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,更何況是請一頭小母老虎幫忙去算計另一頭餓狼。
“姑娘請講。”我開口道,聲音依舊保持著鎮定。
呂玲綺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提著那杆小畫戟,邁著輕盈的步子,再一次繞著我走了一圈。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審視與壓迫,而是一種充滿了好奇與玩味的打量,像是在欣賞一件剛剛到手的、新奇有趣的玩具。劉備的心隨著她的腳步聲,忽上忽下,額頭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來。
“我的條件嘛,很簡單。”她在我的麵前站定,用那杆小畫戟的尾端,輕輕地、帶著幾分挑釁意味地戳了戳我的胸口,“第一,這整件事是你這書生想出來的,從頭到尾,你都得聽我的。我讓你往東,你不能往西。我讓你去給本姑娘買糖葫蘆,你也得乖乖去跑腿。總之,行動期間,你就是我的跟班。”
“什麼?!”劉備失聲叫了出來。讓薑雲,他如今最為倚重的謀主,去給這個黃毛丫頭當跟班?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!他剛想開口反駁,卻被我一個眼神製止了。
我看著呂玲綺那張寫滿了“快來求我”的得意小臉,心中反倒鬆了口氣。這個條件,與其說是要挾,不如說是一種小孩子式的宣示主權,充滿了她這個年紀的頑皮與任性。
“可以。”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。
“雲……”劉備急得直跺腳。
呂玲綺顯然對我的爽快非常滿意,她得意地揚了揚下巴,像一隻鬥勝了的公雞,繼續說道:“第二嘛……等這件事了結了,那個叫車胄的蠢貨,他的府邸、他的金銀財寶、還有他那匹看著還不錯的戰馬,我得分一半!”
這個條件一出,劉備的臉頓時垮了下去。那可是監軍府,是朝廷的臉麵,裡麵的東西更是曹操的賞賜,如今卻被這丫頭當成了可以隨意瓜分的戰利品。他張了張嘴,想說些什麼,卻又覺得在掉腦袋的風險麵前,談論這些身外之物,似乎有些不合時宜。
“至於第三……”呂玲綺拖長了語調,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我臉上轉了轉,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,“這次的事,聽起來雖然有趣,但畢竟是算計一個莽夫,沒什麼挑戰性。等這事兒完了,你得再想一個,不,想三個比這還好玩、還刺激的冒險,帶我一起去!不許耍賴!”
說完,她便抱著那杆方天畫戟,好整以暇地看著我,等待我的答複。
劉備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了,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荒誕的夢。他們正在商議的是一樁足以顛覆乾坤、株連九族的驚天密謀,可在這少女的口中,卻變成了一場需要支付報酬和預約續集的“遊戲”。
我看著她眼中那不加掩飾的、對“有趣”和“刺激”的渴望,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。或許,對她而言,這亂世並非苦難,而是一個巨大的、充滿了未知與冒險的遊樂場。
“好,我答應你。”我再次點頭,這一次,臉上帶上了一絲真正的微笑,“三個條件,薑雲一一應下。隻要姑娘能助我等渡過此劫,莫說三個,三十個冒險,在下也奉陪到底。”
“一言為定!”呂玲綺眼睛一亮,伸出白皙的小手。
我愣了一下,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,也伸出手,與她三擊掌為誓。
“啪!啪!啪!”
三聲清脆的擊掌聲,在這間小小的密室中回蕩。一場關乎無數人性命的豪賭,一個由三個身份、立場、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組成的、堪稱詭異的同盟,就此成立。
盟約既定,密室內的氣氛陡然一變。方才的恐懼、戲謔與對峙,都如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專注。一場針對車胄的無形大網,開始在我們三人的手中,一寸寸地編織起來。
“事不宜遲,我們必須立刻分頭行動。”我率先開口,目光掃過劉備和呂玲綺,“此計要成,需三方聯動,缺一不可。”
我看向劉備,他此刻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和荒誕感中掙脫出來,重新恢複了一方梟雄應有的沉穩。他知道,開弓沒有回頭箭,既然已經踏上了這條路,就隻能走到底。
“主公,您的任務最重,也最考驗心性。”我沉聲道,“從現在起,您要做的,就是穩住車胄。他不是要糧嗎?我們給。但不能給得太痛快,要做出萬般為難、卻又不得不從的樣子。您要日日設宴,夜夜笙歌,用美酒佳肴麻痹他,用言語示弱來奉承他,讓他覺得,小沛已經是他囊中之物,我等皆是砧板上的魚肉,任他宰割。讓他越是自大,就越是會放鬆警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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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備的眉頭緊鎖,臉上閃過一絲掙紮。他一生標榜仁義,最不屑此等虛與委蛇的手段。
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,繼續道:“主公,對豺狼的仁慈,就是對羔羊的殘忍。您此刻的每一次‘屈辱’,都是在為小沛的軍民,爭取一線生機。”
劉備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,他重重地點了點頭,眼神變得異常堅定:“雲,我明白了。此事,交給我。”
我又轉向呂玲綺,她正饒有興致地聽著,見我看來,立刻挺直了小腰板,一副“快給我布置任務”的模樣。
“姑娘,你便是我們這出戲裡,最關鍵的‘角兒’。”我看著她,斟酌著詞句,“車胄生性多疑,直接冒充令尊的密使,風險太大。我建議,你偽裝成令尊麾下首席謀士,陳宮先生的親信。如此一來,既能顯得機密,又合乎情理。你的任務,就是想辦法與車胄搭上線,將他那份對徐州的野心,徹底勾出來。”
“這個簡單!”呂玲綺拍著胸脯,自信滿滿,“我爹手下那些文官說話的調調,我學得像著呢。保證把他騙得團團轉!”
“光騙還不夠。”我搖了搖頭,“我們還需要‘證據’。一個足以讓他萬劫不複的鐵證。”
我走到案幾前,拿起一支筆,在一片空白的竹簡上,寫下了幾個字,遞給了她。
“偽造的密信。”
呂玲綺接過竹簡,隻看了一眼,眼睛就亮了起來。那上麵,正是模仿呂布筆跡寫就的幾行字,內容大致是“裡應外合,共取小沛”的計劃。
“你的字,寫得不錯嘛。”她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,隨即笑道,“不過,要模仿我爹的筆跡,還是得我來。他寫字時,哪個地方喜歡用力,哪個地方習慣帶個鉤,我比誰都清楚。”
說著,她竟真的拿起筆,在另一片竹簡上模仿起來。片刻之後,一封筆跡、口吻都與呂布如出一轍的密信,便已然成型。其逼真程度,連一旁的劉備看了,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。
“姑娘的任務,就是在取得車胄信任後,在最後一次‘會麵’時,將這封信‘不小心’遺落。剩下的,就交給我們了。”我說道。
“沒問題!”呂玲綺將那封“催命符”小心地收好,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興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