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樓下的僵持,並未持續太久。
簡雍那張文士的臉,在雷薄、陳蘭二人粗鄙的叫罵聲中,漲成了豬肝色。他養了一輩子的浩然氣,此刻全變成了堵在胸口的悶氣,指著對方“你、你”了半天,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。
雷薄見狀,愈發得意,他把馬鞭在掌心敲得“啪啪”作響,笑得滿臉橫肉亂顫,對身旁的陳蘭道:“兄弟你看,這劉備手底下,都是些什麼軟腳蝦?派個耍嘴皮子的來,就想讓我等交出兵權?真是笑掉大牙!”
陳蘭也附和著怪笑起來,他眼神輕蔑地掃過城樓,聲音拔高了八度,故意讓更多的人聽見:“我等好心來投,劉玄德卻如此怠慢,莫不是真以為他那織席販履的出身,坐上這徐州牧的位子,就成了個人物?我呸!若不是走投無路,這鳥不拉屎的地方,白送給我兄弟都不要!”
“鳥不拉屎的地方……”
這幾個字,像一粒火星,掉進了一桶早已裝滿火油的木桶裡。
“轟——!”
一股肉眼可見的、狂暴的氣浪,從城樓下一角猛然炸開!
一直像困獸般來回踱步的張飛,停下了。他那雙環眼瞪得如銅鈴,眼眶四周的青筋根根暴起,像盤踞的虯龍。他沒有說話,隻是喉嚨裡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低沉咆哮,那聲音充滿了血腥與狂怒,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震顫。
城樓上,我身旁的孫尚香臉色一白,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。她見過江東猛虎的威勢,孫策的霸氣,太史慈的勇武,但那都是屬於“人”的範疇。而眼前的張飛,給她的感覺,卻像是一頭掙脫了所有枷鎖,從洪荒時代衝出來的絕世凶獸!
那不是殺氣,那是純粹的、要將眼前一切都撕成碎片的毀滅欲望!
“賊廝鳥!你敢辱我大哥!”
一聲雷霆般的怒吼,從張飛的胸膛裡噴薄而出,其聲之大,竟蓋過了風聲與城下千軍萬馬的嘈雜。城下雷薄、陳蘭二人的戰馬,被這聲巨吼駭得人立而起,發出驚恐的嘶鳴,險些將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。
不等那兩人穩住身形,張飛動了。
他腳下的青石板地麵,隨著他猛地一踏,竟“哢嚓”一聲,蛛網般裂開!整個人如同一顆出膛的黑色炮彈,裹挾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滔天凶威,直撲城下。那根被他隨手立在一旁的丈八蛇矛,仿佛與他心意相通,自行彈起,被他一把抄在手中。
“三弟,不可!”
一聲沉喝,如洪鐘大呂,在張飛身後響起。
一道青色的殘影,比張飛的動作更快!關羽不知何時已從城樓上一躍而下,他那身青色戰袍在空中獵獵作響,宛若一隻展開雙翼的蒼鷹。他沒有去拉張飛,而是後發先至,精準無比地伸出右手,一把抓住了那根即將刺出的丈八蛇矛的矛杆!
“滋——!”
一聲金屬摩擦聲響起。
關羽戴著鐵護臂的右手,與那精鐵打造的矛杆之間,仿佛迸射出了無形的火花。張飛前衝的狂暴力量,與關羽穩如山嶽的阻攔之力,在這一瞬間達到了極致的對撞。那根堅韌無比的丈八蛇矛,竟被這兩股巨力擠壓得微微彎曲,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!
張飛的衝勢,被硬生生地止住了。
他雙腳在地上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,一雙環眼赤紅如血,死死地瞪著前方不遠處的雷薄、陳蘭,喉嚨裡發出不甘的嘶吼:“二哥!你放開!俺今天非要戳爛那兩個狗才的臭嘴!”
關羽麵沉似水,抓著矛杆的手,穩如磐石,那雙微眯的丹鳳眼中,神光湛然:“三弟,主公與彆駕另有計較,休得誤了大事!”
“什麼計較!俺隻知道,誰辱我大哥,俺就殺誰!”張飛狀若瘋魔,奮力想把長矛從關羽手中奪回,可關羽的手就像一把鐵鉗,任他如何發力,都紋絲不動。
這驚心動魄的一幕,讓整個戰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