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飛的咆哮猶在耳邊回蕩,關羽的沉喝仿佛還在城牆的磚石間震顫。
整個戰場,陷入了一種詭異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風停了,塵埃緩緩落下,隻有那根在兩股巨力下微微彎曲的丈八蛇矛,依舊在發出低沉的嗡鳴,像一根被撥動到極致後,久久無法平息的琴弦。
城下,雷薄和陳蘭身後的親衛騎兵,早已不複剛才的囂張。他們一個個臉色煞白,緊緊地握著韁繩,卻不敢有絲毫異動,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得極輕。他們的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,打著響鼻,感受到了來自對麵那兩個男人身上,如同實質般的恐怖壓迫。
恐懼,是一種會傳染的瘟疫。
雷薄和陳蘭,就是這片瘟疫的中心。他們躲在親衛身後,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。方才張飛那如同黑色閃電般撲來的身影,已經成了烙印在他們視網膜上的噩夢。那一瞬間,他們聞到了死亡的味道,冰冷、血腥,不帶任何轉圜的餘地。
他們這才真正意識到,自己麵對的究竟是什麼。
這不是一場可以討價還價的談判,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審判。他們引以為傲的數千兵馬,在這頭絕世凶獸麵前,恐怕連塞牙縫都不夠。所謂的“仁義之名”,在絕對的暴力威脅下,顯得如此蒼白可笑。
雷薄的嘴唇哆嗦著,想說幾句場麵話,比如“我等乃是客軍,爾等豈敢如此無禮”,可話到嘴邊,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。他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掐住,隻能發出“嗬…嗬…”的漏氣聲。
陳蘭更是狼狽,他甚至不敢再去看城下那黑臉的煞神,隻是死死地盯著地麵,仿佛地上有一朵能救他性命的花。
城樓上,孫尚香的心跳得飛快,像是要從胸膛裡掙脫出來。她緊緊握著腰間的劍柄,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,才讓她稍稍找回了一絲鎮定。
她看著城下對峙的關羽和張飛,心中那片名為“認知”的海洋,正被掀起滔天巨浪。
江東多猛士,她的兄長孫策,人稱“小霸王”,勇冠三軍,無人不服。她見過的悍將,如太史慈、甘寧,也都是一等一的英雄。但他們的勇,是人的勇,是戰場上縱橫捭闔、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豪勇。
而城下那個黑臉的,不是。
那是一種非人的、純粹的、不講任何道理的狂暴。他不是為了勝利,不是為了功勳,他隻是想將激怒他的東西,徹底撕碎。這種原始的毀滅欲,讓她這個自詡見慣了沙場的江東郡主,都感到一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。
更讓她心驚的,是那個紅臉的。
他隻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,一隻手按住那根仿佛要噬人的長矛,就如同一座無法撼動,也無法逾越的太古神山,硬生生截斷了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洪流。
一動一靜,一狂一穩。
這兩個人,簡直是為了戰爭而生的怪物。
而那個叫劉備的男人,究竟是何方神聖,竟能讓這兩頭怪物俯首稱臣,甘心為他驅馳,甚至為他的一句名聲,而在此生死相搏?
孫尚香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,越過城垛,飄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未曾移動過的身影。
我。
我依舊靠在城垛上,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看戲般的淺笑。仿佛城下那足以讓千軍辟易、萬馬失聲的恐怖對峙,於我而言,不過是庭院裡兩隻寵物小打小鬨,無傷大雅。
我察覺到了她的視線,轉過頭,對她微微一笑。
那眼神裡沒有解釋,沒有炫耀,隻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,仿佛在說:你看,我沒騙你吧?他們就是這樣,習慣就好。
孫尚香的心臟猛地一縮,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,迅速地避開了我的目光。她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熱,這種感覺讓她陌生又惱火。
她忽然覺得,自己之前對這個男人的所有判斷,都錯得離譜。
他不是一個靠著怪力亂神和花言巧語騙人的神棍,也不是一個隻會躲在女人身後的“小白臉”。他……他是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存在。他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謂的武力,因為最恐怖的武力,就在他的掌控之下,並且,收放自如。
這才是真正的,將一切都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可怕。
眼看著城下的僵局不能再持續下去了。張飛的怒火雖然被關羽壓製,但那股煞氣卻在不斷積蓄,再拖下去,怕是真的要見血。而雷薄、陳蘭那邊的士氣,也已經被這當頭一棒徹底打散,再不給個台階下,這支隊伍恐怕就要當場崩潰了。
是時候了。
我心裡暗歎一聲:“唉,養個脾氣大的弟弟就是費心,還得我這個當‘軍師’的出來擦屁股。”
我從城垛上直起身,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,向前走了兩步,來到了城牆的最前方。
我的動作不快,甚至有些悠閒,但城樓上所有徐州軍將士的目光,都隨著我的移動而移動。他們的眼神裡,有敬畏,有信服,還有一種莫名的安心。仿佛隻要我站出來,一切問題,都將迎刃而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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