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廠大堂,陰森肅殺。黑沉沉的主位上空無一人,唯有兩側持械番子目光如刀,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一種陳年血垢無法洗淨的腥氣。
蕭徹孤身一人,踏入這龍潭虎穴。玄色蟒袍在晦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,他步伐沉穩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無數冤魂沉寂的嘶吼上。胸口的碎玉灼熱異常,不再是單純的警告或力量的湧動,而是一種近乎共鳴的悲鳴與憤怒。
曹吉祥並未出現在大堂,隻派了個乾瘦的掌刑千戶,皮笑肉不笑地攔在前麵:“廠公身體不適,不便見客。靖王殿下若有公務,交由卑職轉達即可。”
“不便?”蕭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,目光如冰棱般掃過那千戶,竟讓對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,“孤親自來了,他便該‘便’了。還是說,曹公公做了什麼虧心事,不敢見孤這苦主?”
他話音未落,竟不再理會那千戶,徑直朝著通往後堂及地牢的方向走去!
“王爺留步!”番子們頓時緊張起來,刀劍出鞘半寸,寒光閃閃,試圖阻攔。
蕭徹卻看也不看他們,周身那股經過玉璽碎片淬煉的、混合著冰冷暴戾的氣息驟然外放,如同無形的屏障:“孤看今日誰敢攔我?”
那股氣息帶著一種非人的威壓,竟讓這些平日裡殺人不眨眼的番子們心頭一寒,動作僵滯了一瞬。就在這瞬間,蕭徹已如入無人之境,大步流星闖了過去!
他根本無需指引。胸口的碎玉灼熱感,在此地變得異常活躍,甚至隱隱指向某個方向——那怨氣最深、最沉、最冰冷的方向。
地牢入口,鐵門厚重,上著巨鎖。
蕭徹停步,看著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門。裡麵傳來的不再是詔獄那種表麵的血腥,而是一種更深沉的、積累了不知多少年的絕望、痛苦和滔天怨念,冰冷刺骨,幾乎能讓活人的血液凍結。
跟隨而來的番子們圍在遠處,不敢上前,也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“曹吉祥,”蕭徹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穿透鐵門,傳入幽深的地牢,“你以為躲在這鐵殼子裡,用這些冤魂做盾,就能高枕無憂了?”
地牢深處,一片死寂。曹吉祥顯然就在裡麵,卻不肯出聲。
蕭徹眼底金赤之色流轉更急。他緩緩抬手,按在那冰冷刺骨的鐵門上。掌心下,那片異變的皮膚傳來堅硬的觸感。
“你不是想知道,孤憑什麼敢闖你的東廠,掀你的老底嗎?”蕭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種奇異的、仿佛與無數聲音共鳴的回響,“就憑這天下兆民的怨!就憑這地底無數雙盯著你的眼!”
他話音落下的刹那——
嗡!
地牢深處,那股積鬱了不知多少年的龐大怨氣,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死潭,猛地躁動、翻騰起來!無數細微的、常人無法聽見的哭泣、詛咒、哀嚎聲彙聚成無形的浪潮,穿透鐵門,洶湧而出!
番子們齊齊變色,隻覺得陰風撲麵,周身汗毛倒豎,仿佛有無數冰冷的手指拂過皮膚。
而蕭徹,站在那怨氣爆發的中心,首當其衝!
然而,那足以讓常人精神崩潰的怨氣狂潮,衝擊到他身前時,竟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引導、吸納!他胸口的碎玉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光芒,那光芒甚至隱隱透出衣料!皮膚下那遊動的金色流紋瘋狂閃爍,不再是單純的異象,而是仿佛活了過來,貪婪地汲取著那龐大的怨念!
怨氣並未侵蝕他,反而……壯大了他!
蕭徹猛地睜開眼,雙眸之中竟似有金紅烈焰燃燒!他感受到一股從未有過的、冰冷而磅礴的力量充斥全身,那力量不屬於他,卻暫時為他所用!他的感知無限延伸,仿佛能“看”到地牢深處,曹吉祥那因為驚疑不定而扭曲的臉!
“曹吉祥!”蕭徹的聲音陡然拔高,如同審判,帶著萬千冤魂的共鳴,轟然撞向鐵門,撞向整個東廠!
“你聽——”“他們在叫你!”“叫你償命!”
“轟——!!!”
那扇厚重的鐵門,竟在這蘊含了無儘怨念的聲浪衝擊下,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巨響,門栓扭曲,鎖扣崩裂,猛地向內炸開一道縫隙!
陰冷腥臭的風從縫隙中呼嘯而出,伴隨著更加清晰、幾乎化為實質的哀嚎!
外麵的番子們駭得麵無人色,連連後退,有的甚至腿一軟跪倒在地。
地牢深處,終於傳來曹吉祥一聲驚怒交加的尖嘯:“蕭徹!你搞什麼妖術?!”
“妖術?”蕭徹大笑起來,笑聲中充滿了冰冷的快意和掌控一切的瘋狂,“這是報應!是你這老閹奴親手造下的孽,今日反噬己身!”
他再次向前踏步。
這一次,再無人敢阻攔半分。
那洞開的、仿佛通往地獄入口的鐵門,在他麵前,不再是阻礙,而是他力量的最佳證明!
智鬥?他無需再用那些迂回的手段。
這東廠地底積壓百年的怨,便是他最鋒利的劍,最堅硬的盾!
曹吉祥,你困守在這冤魂窟裡,真是自尋死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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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,便讓你和你的東廠,一同在這萬千冤魂的注視下,徹底崩塌!
鐵門洞開,陰風怒號,裹挾著無數冤魂積壓了百年的怨毒與冰冷,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洶湧而出。甬道兩側牆壁上原本昏黃的火把被這陰風一卷,竟齊齊熄滅大半,隻剩下零星幾點幽光在黑暗中瘋狂搖曳,將蕭徹的身影拉長扭曲,投在濕滑的石壁上,宛如從地獄踏出的魔神。
那些原本還試圖圍攏的東廠番子,被這撲麵而來的怨氣衝得神魂欲裂,隻覺得耳邊充斥著無聲卻尖銳的悲鳴,眼前幻象叢生,仿佛有無數慘白的手從地底伸出,要將他們拖入無間地獄。他們驚駭欲絕,發一聲喊,連滾帶爬地向後潰退,兵器掉了一地,再也無人敢攔在蕭徹麵前。
蕭徹立於風暴之眼,玄色蟒袍在怨氣激蕩中獵獵作響。他非但沒有絲毫不適,反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“充盈”。胸口的碎玉灼熱得幾乎要融化,那熱度不再僅僅是物理上的滾燙,更是一種與無數怨念共鳴的沸騰。皮膚下那遊動的金色流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流轉,每一次竄動都貪婪地汲取著周遭冰冷的負麵能量,將其轉化為一種蠻橫、冰冷、足以摧垮一切生機的力量。
他的雙眸之中,金紅之光熾盛,已幾乎看不到眼白與瞳孔的區彆,隻剩下兩團燃燒的火焰,冰冷地注視著幽深的地牢深處。
他能“看”到曹吉祥了。
那老閹奴就在地牢最底層,一間特意加固、本用於關押最重要“犯人”的石室裡。此刻,那裡不再是他的庇護所,而是成了他的囚籠。無數無形的、飽含怨毒的意念正穿透石壁,纏繞著他,撕扯著他,雖不能立刻造成物理傷害,卻足以讓他的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。
“曹吉祥——”蕭徹的聲音再次響起,不再需要刻意提高,便自然而然地裹挾著萬千冤魂的嘶吼與詛咒,層層疊疊,如同重錘,一次次轟擊著地牢深處,“聽見了嗎?這是被你拔舌而死的言官在泣血!這是被你炮烙而亡的忠良在哀嚎!這是被你株連九族、懸首示眾的孤魂在索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