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隻剩一口氣,也要殺回去!
他猛地一夾馬腹,馱馬吃痛,發出一聲嘶鳴,沿著與難民潮相反的方向,朝著那片黑暗與血色彌漫的京城,踉蹌卻決絕地奔去。
身後,是絕望南逃的百姓。前方,是未知的腥風血雨。
他的背影在慘淡的月光下,如同一支射向深淵的、絕不回頭的箭。
馱馬的蹄聲在寂靜的夜路上顯得格外沉重,每一次落地都震得蕭徹右肩傷口一陣鑽心的抽痛。寒意與失血帶來的眩暈不斷試圖將他拖入黑暗,他隻能將身體緊緊伏在馬背上,用左臂死死摟住馬頸,憑借一種近乎本能的頑強維持著清醒。
越靠近京城方向,空氣中的氣氛越發凝滯。官道上丟棄著破爛的行李、翻倒的推車,甚至偶爾能看到暗褐色的、尚未完全乾涸的血跡,無聲訴說著不久前的混亂與驚惶。夜風中帶來的,不再隻是泥土和草木的氣息,隱隱約約,似乎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。
他繞過最後一個丘陵,眼前驟然開闊。
遠方,京城巨大的黑色輪廓匍匐在沉重大地之上,如同一頭受傷的巨獸。然而,與往常燈火璀璨、巡夜火把如龍的景象截然不同,此刻的京城陷入一種令人不安的昏暗之中。隻有零星幾點移動的火光,像是遊弋的鬼火,那是比平日多了數倍的巡邏隊。
而最為刺眼的,是皇城方向。那片區域竟有火光映天,不是節慶的燈火,而是某種失序的燃燒,將那片天空染成一種不祥的暗紅色。
蕭徹的心徹底沉了下去。難民所言非虛,京城確實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!
他勒住馱馬,藏身於一叢枯木之後,劇烈地喘息著,目光死死盯著那座熟悉的城池。此刻的京城,城牆之上箭垛之後,人影憧憧,戒備森嚴,所有的城門必然都已緊閉落鎖。如何進去?
硬闖等於送死。
他必須另尋他路。
記憶在腦中飛速翻頁。他想起一條廢棄的水道,早年用於排汙,後來改建後便半廢棄了,入口隱蔽在護城河下遊的蘆葦蕩中,或許還未被完全封鎖……
他調轉馬頭,不再沿著官道前進,而是折向東南方向,沿著護城河外圍的野地艱難前行。傷口在顛簸中持續滲血,體溫在一點點流失,他的視線開始出現重影,隻能依靠強大的意誌力強迫自己記住方向。
就在他艱難穿行於枯蘆葦叢時,側前方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喝:“什麼人?!站住!”
火光驟然亮起,五六支火把從蘆葦叢中伸出,照亮了一小隊身著禁軍服飾的兵士。為首的小隊長眼神銳利,帶著審視和警惕,手按在了刀柄上。他們顯然是在外圍布防的哨卡。
蕭徹的心猛地一緊。此刻的他,一身血汙,帶著兵刃,夜半出現在通往廢棄水道的敏感地帶,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。
不能被抓,更不能在此糾纏!
幾乎在對方呼喝出聲的瞬間,蕭徹左手猛地一抖韁繩,催動馱馬朝著側翼蘆葦最深最密的地方狠狠衝去!
“攔住他!”小隊長厲聲下令。
箭矢的破空聲襲來!一支箭擦著他的耳畔飛過,另一支則篤地一聲釘在他前方的泥地裡。
馱馬受驚,人立而起,發出一聲悲鳴。蕭徹本就虛弱,幾乎被甩下馬背。他伏低身體,左手死死抓住馬鬃,雙腿用力夾緊馬腹,不顧一切地向前衝。
更多的箭矢射來,但蘆葦茂密,夜色深沉,嚴重影響了弓箭手的準頭。
“追!”
身後傳來追兵的呼喝和腳步聲,以及馬蹄濺起泥水的聲音。
蕭徹伏在馬背上,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正順著後背不斷流淌,意識如同風中殘燭,明滅不定。他隻能憑借感覺,朝著記憶中那個廢棄水道入口的方向亡命奔逃。
身後的追兵似乎被茂密的蘆葦蕩暫時阻礙,呼喝聲漸漸有些拉遠。
就在他幾乎要撐不住暈過去時,眼前出現了一片坍塌的磚石結構和黑黢黢的洞口。就是這裡!
他用儘最後力氣勒住馬,翻滾而下,重重摔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。劇痛讓他幾乎窒息。
他回頭望去,追兵的火光正在蘆葦蕩中快速逼近。
沒有時間猶豫。
他掙紮著爬起,看了一眼那匹受驚徘徊的馱馬,猛地用刀柄狠狠砸在馬臀上!馱馬吃痛,嘶鳴著朝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,試圖引開追兵。
下一刻,蕭徹不再回頭,捂著鮮血淋漓的肩頭,一步一拐,毅然決然地鑽入了那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黑暗水道之中。
冰冷的汙水瞬間淹沒到他的大腿,惡臭撲鼻。黑暗中,隻有前方極遠處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光點,那是出口的方向。
他咬緊牙關,以刀探路,拖著瀕臨極限的身體,一步一步,向著京城的心臟,向著那未知的血色漩渦,艱難跋涉而去。
身後追兵的喧囂被水道隔絕,變得模糊不清。
前方等待他的,是更深沉的黑暗,和注定更加慘烈的風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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