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門重新合上,隔絕了外界的一切。
趙宸臉上那偽裝的脆弱和順從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他站在原地,一動不動,偏殿溫暖的燭光映在他臉上,卻照不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。
他緩緩抬起方才微微顫抖的手,此刻,這隻手穩定無比。
他不僅聽到了一個忠臣的隕落,一個理想的破碎,更看清了自己所處的囚籠。
那些大臣們,或許確實蒙蔽了父皇,如今,也想用同樣的手段,將他塑造成一個聽話的傀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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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,從今夜起,不會了。
年輕的太子微微勾起嘴角,那是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笑意。
他們以為他嚇破了膽,變成了可操控的雛鳥。
卻不知,那潑天的鮮血,已將這雛鳥的羽毛,染成了不容侵犯的、冰冷的玄色。
他開始學習了。學習在這片變色的天空下,如何戴著鐐銬行走,如何用他們的規則,最終……撕碎這一切。
遠方的金鐵交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。
但太子知道,這宮闈之中的無聲之戰,才剛剛開始。
東宮的書房,燭火徹夜未熄。不再是過去讀聖賢書、論仁義道的明亮溫暖,而是另一種冷硬的光。趙宸埋首於成堆的奏疏、檔案、官員考評記錄之中。這些以往他覺得枯燥乏味的東西,此刻卻成了他窺探真實、尋找脈絡的地圖。
他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的當麵陳詞。劉相說某位官員乾練,他便調閱其所有經手事務的卷宗,查看錢糧往來,核驗政策實效。李尚書彈劾某將驕縱,他便設法調取軍功記錄、士卒風評,甚至通過僅存的、絕對忠誠的老宮人渠道,去探聽些微末細節。
他看得極慢,極仔細。每一個數字,每一次人事調動,每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附注,都可能藏著派係的痕跡、利益的勾連、或是構陷的蛛絲馬跡。
他學會了沉默。在朝會上,麵對大臣們滔滔不絕的奏對和看似無懈可擊的建言,他大多時候隻是安靜地聽著,偶爾在父皇詢問時,才會謹慎地發表一些無關痛癢、甚至略顯幼稚的看法,完美維持著一個“尚未開竅”的儲君形象。
他甚至在劉相等人再次“教導”他帝王心術、權衡之道時,適時地流露出幾分欽佩和受教的神情,恰到好處地提出一些無關大局的疑問,以滿足他們的“教導欲”和掌控感。
但在他低垂的眼眸深處,冷光閃爍。他將每一個人的話語、神態、立場,都默默記下,回去後與案牘上的文字相互印證。他開始繪製一張隻有自己才看得懂的關係網,誰與誰親近,誰與誰有隙,誰是劉相的真正心腹,誰又隻是被迫依附。
他也開始謹慎地伸出觸角。通過絕對可靠的老宦官,向宮外幾位因耿直而被邊緣化的清流學者,匿名送去一些書籍和微薄的資助,不涉朝政,隻論學問,卻也是一種無聲的暗示和姿態。在一次祭祀典禮後,他“偶然”遇見了一位因周延年案而備受冷落、卻掌握京城防務細節的老將軍,他隻字不提舊事,隻虛心請教了些前朝儀典的規矩,態度恭敬有加。
這些動作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甚至激不起一絲漣漪。但他知道,他必須如此。在羽翼未豐之前,任何明顯的結納或同情,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。
他在學習一種全新的語言,一種屬於陰影和權衡的語言。他將真實的意圖藏在平庸甚至愚鈍的表象之下,如同在刀尖上跳舞,每一步都計算得精準無比。
夜深人靜時,他偶爾會推開窗,望向漆黑沉寂的宮廷。那吞噬了周延年的血腥氣似乎早已散儘,隻剩下無邊無際的、令人窒息的權謀迷霧。
但他心中的恐懼,已漸漸被一種冰冷的決心所取代。
他不再輕易憤怒,也不再感到孤獨。那條通往至高之位的道路,本就是白骨鋪就,鮮血澆灌。他們以為給他戴上了鐐銬,卻不知這鐐銬正在磨礪他的筋骨,丈量著敵人的弱點。
遠方的金鐵交鳴聲停止了,宮闈恢複了它慣有的、虛偽的寧靜。
太子趙宸收回目光,重新坐回燈下,拿起下一份卷宗。他的側臉在燭光中顯得異常平靜,唯有緊抿的唇角,泄露出一絲與他年齡絕不相符的冷酷與決絕。
無聲之戰,已然開幕。而他,正在學會如何成為最好的獵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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